許東充分地給許德才解釋了這句話的內涵，他眉目冷俊，已經是一個成熟的男人，他的雙臂有力，眸光堅定，對許德才來說面前的男人熟悉又陌生。
論容貌，有太多的細節跟他相似，可是若說是這鋼鐵一般的脾性，卻比他強出千萬倍。
這些天他被關在VIP病房，好喫好喝，唯獨要挨那幾萬一針的營養液，牧羨之和許東說要好好孝順他，這讓突然意識到有時候孝順和孝順不是一個意思，他對兒子的愛和別人對兒子的愛也不是一個意思。
這些日子沒有酒喝，許德才有時清醒有時候糊塗，想到年輕時候顛三倒四的生活，想到被自己折騰散的家，想到兒子。
每天晚上，夜深人靜，眼淚不知不覺就打溼他的眼眶，等他擡起手來摸的時候才發現是眼淚，他這輩子爲酒哭過，爲冷寒受凍哭過，從來沒有爲懺悔哭過。
關到第十天的時候，許德才安靜下來。
護士來的時候他就乖乖褪下褲子，先前不能忍受的疼痛現在感覺不那麼忍受，他不鬧騰的樣子讓護衛也好奇，問他，“許德才，怎麼不鬧騰了？”
“我再鬧騰，就是不知道好歹了！”許德才長長地喟嘆一聲，護士知道時候到了，她把幾種營養液放進一個針管裏，一次性推了進去，許德才有些驚訝地看着她，護士聳聳肩膀說，“醫生說混合起來打也不影響藥效的，那幾天是我不懂，讓你受苦了哈！”
許德才苦笑，他知道這都是牧羨之的意思，他沒說什麼，只是穿好衣服靜靜地站在窗前，這時門被推開了，許德才以爲是護士，只是嘆息一聲說，“你是不是還想把那幾針給我補上啊，這幾天打針太多，我都不能好好走路了，能不能幫我掛水？”
“許德才！”秦姝聲音清冷，喊出聲的時候心有些說不出的難受，這個身材佝僂，頭髮花白的老者本該是到了受人尊敬的年紀，可是偏偏他卻只有了年齡，沒有這個年齡該有德行。
她一直不敢相信，這一招會對許德才有什麼用。
他連以死相逼都想出來了，這種人，真不知道他還有什麼值得人談話的地方，但她還是來了。
“牧夫人？”許德才聽出來了，回頭看到是秦姝，一時間有些愧疚地低下頭不敢看秦姝的眼睛，他訥訥地說，“你來是看我笑話的，我知道你們有的是手段整我，把我關在這裏名義上是修養，其實你們是想替許東報仇吧……有什麼儘管來吧！”
“許德才，我有時候在想，這世上有的人配爲父親，有的人不配做父親……有的人有愛子如命，有的人卻偏偏會糟踐自己的孩子，禽獸不如！”秦姝字字句句，不留餘地，如果今天這番話仍然不能讓眼前這個男人醒悟，那就只能把他丟到一個小國家，任由他自生自滅，總之，牧羨之和她都不允許許德才再傷害許東，不論是感情上還是現實中。
許德才默默無聲。
他從來沒有放縱過自己，從來沒有敢享受過一天。
之所以牧羨之一直能把他留在身邊，並不是因爲可憐他，同情他，而是許東付出的一切讓牧羨之欣賞尊重，在牧羨之眼裏，視許東如兄弟……生死一線的時候，牧羨之敢把自己的後背交給許東，敢把牧氏集團交給許東，敢把身家性命都託付於許東。
你嗜酒如命，把生命糟蹋成一團爛泥，你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孩子在外面受了什麼樣的苦，扛了什麼樣的罪，他從小缺失了父愛已經是夠糟糕了，難道，你這個做父親的還要往他的身上扎一把刀，只只是爲了錢？”
秦姝字字啼血，控訴許德才的罪過，她並不奢望許德才能悔過自新，只是想把該說的都說了，這樣許東將來不會後悔。
此時的許德才雙眼含淚，雙手抱頭，蹲在地上失聲痛苦，“我對不起他們娘倆，這些年我都幹了些什麼呀！牧夫人，我知道錯了，以後我再不會做這種糊塗事了，你能不能幫我轉告許東……我不求他原諒我，但我想說……我想說，這一切都是瑞晉文讓我做的，他讓我給工地鬧出點動靜來，說要讓許東娶瑞雪爲妻！
我糊塗啊，我怎麼能害許東的恩人！
牧夫人，我死不足惜，可你們千萬不能讓許東落進瑞家啊，瑞晉文那個人太老謀深算了，許東不是他的對手。
你們讓他離開瑞家，快點離開瑞家！”
對於許德才這樣的轉變，讓秦姝有些喫驚，也不知道他是挨針挨怕了，還是被關怕了？如果是真心悔過，那牧羨之這一招還真的是挺厲害的！
她低頭看着許德才輕聲說道，“這些話，你還是親自對許東說吧，這些日子，他擔心有人會害你，每晚都守在外面……許德才，你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德，有這樣的一個兒子。”
許德才一愣，眼眶瞬間紅了。
以前從來不知道愧疚和痛苦爲何物的許德才，此時心口處有人有拿着鏟子撅，每一下，都皮開肉綻，讓他無法呼吸。
秦姝都不想看下去了，時至今日才知道後悔，是不是也太晚了點？
但好在他還是醒悟了，她轉身出門，門剛剛關合，秦姝就看到提着水果來的許東，一直以來，許東表現出來的都是恨意，可是這些日子，他卻默默地爲許德才做了好些事情，秦姝心裏有些感動，只輕聲對許東說，“你爸想見見你！你進去吧！”
許東遲疑一下，然後推開門進去了。
他不指望許德才能說出什麼好聽的話，只希望，在牧氏集團和瑞氏集團競爭白熱化的時候，許德才能乖乖呆在這個重症監護室，不要闖禍，不要連累牧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