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胄子,直而溫,寬而慄,剛而無虐,簡而無傲……”天氣依舊炎熱,書房裏,清脆的讀書聲響起。
距離明年二月的縣試就剩下半年的時間,湛非魚自從知道學政乃是大皇子的親舅舅後,讀書比起讓日更刻苦了三分。
坐在角落裏的重光渾身散發着哀怨之氣,有氣無力的問道:“胖丫頭,你去給七爺求個情唄?”
他當年習武的時候也沒胖丫頭這麼刻苦,每天晚上加午休才三個時辰,這還是人嗎?就胖丫頭這般頭懸樑、錐刺股,顧學士還說縣試勉強過。
一想到被迫參加縣試,不通過就不準回禁龍衛,重光腦海裏頓時浮現出頭髮花白,佝僂着身體的自己,他拄着柺杖顫巍巍的走進考試……
合上書,湛非魚嘚瑟的笑了起來,“你求我啊。”
“條件任你開。”重光認慫了,誰讓胖丫頭有七爺護着,自己一定是腦殼被夾了纔會欺負胖丫頭。
“要不你帶我去縣衙一趟?”湛非魚做賊心虛的瞄了一眼窗戶外。
萬雲浩被毒殺之後,但凡裕親王審案,湛非魚都去縣衙旁聽,耽擱的時間等回來後熬燈點蠟的再補回來。
但這一次萬雲浩妻女跪在縣衙外,顧輕舟就禁止湛非魚出去了。
重光立馬來了精神,“行,我們這就走!”
“重光叔,不騎馬,我們坐馬車。”湛非魚趕忙補了一句,這明晃晃的大太陽,騎馬絕對能把人曬死。
縣衙後院的花廳。
因爲陳飛臨死前之前的誣陷,陳渭彬也不得不接受審查,好在這誣陷是臨時起意,並沒有任何證據,裕親王便讓陳渭彬官復原職。
“王爺,秦氏拒絕進縣衙休息。”費捕頭向着端坐在主位的裕親王回稟着情況,“此刻外面已經聚集了不少南宣府的讀書人,大多是寒門子弟,爲首的幾人是萬雲浩的好友。”
秦氏身爲未亡人,又帶着五歲的女兒,三歲的兒子,跪在縣衙外哭訴着,世人本就同情弱者,尤其是婦孺孩童還穿着一身喪服,連路過的百姓都紅了眼。
“無憑無據她就寫血書誣衊小丫頭?”裕親王惱火的繃着臉,他是個暴脾氣的,偏偏跪外面胡攪蠻纏的卻是個弱女子,打不得罵不得!
陳渭彬身爲一方縣令,這樣的事他見的多,“毒殺萬雲浩的兇手一日不伏法,秦氏就能以此誣衊小魚。”
畢竟殺人總要有動機,裕親王等人都知道幕後指使人是劉謇,可外面那些讀書人還有百姓們並不清楚。
湛非魚和小旗陳飛認識,陳飛乃是下毒的兇手,臨死前又誣陷陳縣令,而陳渭彬對湛非魚又有知遇之恩,這等於把湛非魚和毒殺案牽扯到一起了。
而殺人動機就更好找了,湛非魚比試一旦輸了,就無法拜師顧大學士,所以她只能毒殺萬雲浩確保自己會贏。
畢竟一個是南宣府最年輕的舉人,一個是八歲小蒙童,這場比試在外人看來湛非魚必輸無疑。
“你倒是一點不着急?”裕親王沒好氣的瞪了一眼端着茶杯品茶的顧輕舟,這殺人的罪名都扣到小姑娘頭上了,他身爲老師倒半點不擔憂。
氣定神閒的顧學士笑了起來,“着急的是劉大人,他想要把水攪渾。”
等湛非魚出現在縣衙門外,不知是誰喊了一句,跪在地上哭的聲音都嘶啞的秦氏猛地轉過身來,淒厲而悲慟的聲音讓見者傷心、聞者落淚。
“你……你還我夫君的命來……你爲什麼不把我們母子三人一起毒殺了?”秦氏穿着白色的孝服,素白的臉上淚水漣漣,嬌弱的身影如同被璀璨的小白花一般,太過於悲慟之下,身體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娘!”三歲的小男孩哇哇大哭起來,大家族的小孩子養的白白胖胖的,五官又漂亮,這會拽着秦氏的胳膊不停的哭着,更讓人心疼。
“你殺了我爹,我要殺了你!”五歲的小姑娘突然起身向着湛非魚撲了過來,稚嫩的臉上是刻骨的仇恨,至少在她眼裏湛非魚就是毒殺了萬雲浩,又害的她娘跪地痛哭的兇手。
看着被重光攔下來的小姑娘,湛非魚總算明白爲什麼老師不讓自己來縣衙,面對悲痛欲絕的孤兒寡母,湛非魚即使是清白的也處於劣勢。
湛非魚環視了一眼四周,普通百姓還好一點,湛非魚是上泗縣出了名的小神童,即使秦氏母子三人再可憐,他們也不相信湛非魚是兇手。
但圍攏在一旁的讀書人卻紛紛怒視着湛非魚,親疏有別,他們來自南宣府,又和萬雲浩交好,還出席過兩個孩子的滿月宴、週歲宴,對比之下,湛非魚不是兇手也成了兇手。
“放開我!”被重光攔住的小姑娘嗓音尖利的喊叫着,雙手雙腳踢打着重光,“你放開我……”
“你說我毒殺了你父親?”湛非魚烏黑的雙眼一片沉靜,清脆的嗓音宛若珍珠落圓盤,“我如果因爲怕輸而毒殺你父親,那又爲什麼提出比試?我爲什麼要冒着殺頭的危險多此一舉?”
“你……”小姑娘只有五歲,但秦家是書香門第,三歲就給孩子啓蒙,小姑娘讀了兩年書,此刻被湛非魚給問住了,想要反駁卻又不知道怎麼說。
原本氣憤填膺的一羣讀書人不由陷入了沉思,湛非魚這話聽起來沒什麼不對啊。
軟倒在地上的秦氏眼底有冷意快速閃過,慢悠悠的坐起身來,將哭的抽噎的小兒子一把攬入懷裏,仇視的看向湛非魚道:“你毒殺我夫君不過是爲了踩着他的屍骨揚名!誰能想到八歲的小姑娘竟然如此歹毒狠辣!”
悲痛欲絕的秦氏嘶啞着聲音控訴,湛非魚主動挑戰不過是爲了給自己臉上貼金,坐實她神童的名聲,否則譽滿大慶朝的顧學士爲什麼要收她爲徒?
但她又怕輸了比試,所以才夥同小旗陳飛、縣令陳渭彬,毒殺了萬雲浩!再有顧學士這個老師的庇護,萬雲浩被毒殺的案子最終只會變成陳年積案。
“你若不是兇手?爲什麼有裕親王在,有禁龍衛在,毒殺我夫君的幕後指使者一直查不到?”秦氏抱住撲到自己懷裏的小女兒,摟緊兒子,默默的留着眼淚,好似在控訴上蒼的不公!
“萬夫人,你口口聲聲說我是怕輸了比試所以毒殺了萬舉人,爲了自證清白,我必定懇請裕親王將我們三人的考卷粘貼在縣衙外!”湛非魚直截了當的開口,看着微微一怔的秦氏直接把她要說的話給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