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文齋失火,還牽扯了三條人命,再加上齊桁是從杏園密室裏救出來的,之前搜找的聲勢浩大,這消息瞞是瞞不住的,總得有人背這個黑鍋。
丘千戶看了一眼壓制着情緒的張通判,孟知州明顯偏幫齊同知,張通判日後在衙門的處境就艱難了。
再者齊桁失蹤這事裏,丘定思雖然也參與了,卻是隱匿在幕後,真正動手的人是張昌松,他已有秀才功名,這事若不撇清了干係,這仕途就危險了。
“柴頤已經被抓了。”丘千戶這一開口,張通判就明白了,這是要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柴頤身上。
柴頤此前是陳老爺的幕僚,而陳老爺子從商,又是陳家旁支,他的幕僚不算什麼,可畢竟牽扯到陳家,張通判多少有些顧慮。
“以陳家的謹慎,柴頤活不過幾日。”丘千戶並不畏懼陳家,陳家勢大,但畢竟只是大皇子外家,而不是太子外家,陳家的手伸不到衛所來。
若不是擔心何生會在衙門外守株待兔,丘千戶估計柴頤都活不過今晚,陳家派出的殺人估計已經在趕往豐州的路上了。
張通判思慮半晌,想到湛非魚和陳家的仇恨,即便湛非魚說了不深究,陳家也不放心,只能殺人滅口,如此一來倒也省事了。
南湖巷。
洗漱之後,又吃了兩碗排骨粥,睡着的齊桁如同小豬仔一般打着呼嚕,明三笑着搖搖頭,步子輕緩的退出了臥房。
“睡着了?”門外,湛非魚問道,回頭看向何暖,“安神藥先溫着,等齊桁睡醒了再喝。”
“是。”何暖應下,自己不過是回竈房端藥,沒想到就睡熟了,想來是這幾日又驚又怕。被折騰的心神俱疲。
夏日炎熱,等走到後院,湛非魚頭上都熱出了汗,好在齊家有意交好,之前就派了人送了冰過來,一進屋便是陣陣清涼。
灌了兩口涼茶,明三問道:“這事就這麼過去了?你和劉和鋒到底是談了什麼?”
劉百戶視人命如草芥,明三看了一眼乖巧站一旁的宏兒,小傢伙之前差一點被鞭子抽死,之後又被大火給嚇狠了,整個人看起來呆愣愣的。
明三稍微打聽了一下,這些年被劉百戶鞭打致殘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雖然沒鬧出人命,最後也賠了銀子,可有些傷害根本不是銀子可以彌補的,說到底還是劉百戶勢大。
湛非魚笑了起來,“擔心我與虎謀皮?或者狼狽爲奸?”
沒好氣的一瞪眼,明三懶洋洋的開口:“顧學士的弟子若敢爲非作歹,顧學士必定會清理門戶,不需要我擔心,我就是好奇你到底和劉和鋒說了什麼。”
“子曰不可說。”賣了個關子,湛非魚向書桌走了過去,院試在即,還是得用功讀書,打鐵就得自身硬。
這小姑娘太可恨了!明三氣的直翻白眼,捉摸不透心裏就跟貓抓了一般。
可一想到張昌松他們,明三又神清氣爽了,搖着摺扇慢悠悠道:“張昌松他們就這樣逃過一劫?”
在硯臺里加了清水,湛非魚慢慢研磨着墨條,“總不能把豐州這些家族給連根拔了,所以還是在考場上一較高下。”
明三狂傲不羈,不擅長陰謀詭計,但也明白湛非魚這話的意思,“等小胖子睡醒了,我把這話告訴他,這仇他可以憑實力來報。”
兩個時辰後,睡醒了的齊桁原以爲會得到小師叔滿滿的疼愛和關心,可看着滿滿一張紙的功課,齊桁呆愣愣的看着明三。
“發什麼呆?睡醒了就趕快起來做功課!”明三手中摺扇啪一下敲在齊桁額頭上,兇巴巴的開口:“距離院試就一個多月了,你都浪費多少時間了!你看看湛小魚,你失蹤的時候她也是每日丑時才睡,天不亮就起來讀書打拳!你被關了三日,沒有紙筆,但你有默背文章嗎?有好好作詩嗎?”
忽然受到了雙重傷害,齊桁委屈的嘀咕,“你們就不擔心我?”
被關押在密室的時候,齊桁除了想他爹孃之外,想的最多的就是湛非魚和明三,期待着他們破門而入把自己救走,結果小同年竟然每日偷偷用功讀書,小師叔還喪心病狂的給自己佈置功課!
“矯情!”明三嫌棄的看着小胖子,冷笑一聲,毫不客氣的打擊,“你夫子比不上顧學士,你天賦比不上湛小魚,你還沒她努力沒她用功,小胖子,你想報仇只能靠自己,等你金榜題名了,這一次綁架你的那些人才會害怕!”
“我……”齊桁氣鼓鼓的臉頰,愣是找不到反駁的理由,最後只能灰溜溜的坐在椅子上開始做功課。
明三這才滿意了,如同監工一般坐在圈椅上,嘆息一聲道:“玉不琢、不成器!小胖子,你說他們爲什麼敢綁架你?不就是因爲你好欺負。”
“你要是顧學士弟子,看他們有沒有這個膽,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我當年如果讀書科舉,即便是個四五品的官,你看看豐州這些人還敢綁你嗎?”
狂生明三不過是個虛名,在豐州這些望族眼裏不值一提,可顧學士的弟子,他們只會敬而遠之。
齊桁小胖子怔了一下,回頭看向唏噓不已的明三,忽然想起啓蒙時夫子教的《神童詩》:朝爲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
……
州府大牢。
一日之前還是豐州世家子弟巴結奉承的柴公子,一日之後已經是階下囚,柴頤坐在稻草上,看着幽暗髒污的牢房失神,自己怎麼就走到這一步?
摸了摸脖子上的傷口,雖然捕快讓大夫上了藥,可畢竟只是最差的止血藥,這會一摸就是一陣陣的痛。
柴頤明白早上的時候劉和鋒是真的打算殺了自己,那就是個瘋子,落到了他手裏,自己如果不放了齊桁,只有死路一條。
可看着從牢房裏快速爬過去的老鼠,柴頤無聲的笑了起來,也不知自己這條命能苟延殘喘多久?
書房,燭火明亮,孟知州放下手中的公文,“進來。”
“老爺,夜深了,我熬了一點蔘湯。”孟夫人柔聲開口,把食盒放在桌上,回頭看向走過來的孟知州,“老爺是擔心陳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