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繼承外家,習得醫蠱之術,沒想到這小丫頭會找上來,跪在他的門口,一心求學。
“……”
楚眠默。
“眠眠,我知道你把我視爲仇人,但我對你沒什麼殺心。”
陸公業緩緩說道。
“沒有殺心,是因爲您知道我活着,重建貧民窟之心就不會死,知道我遲早還會殺回帝都,也許,我又會成爲您讓A國大亂的重要一環。”
楚眠神情淡漠,直截了當地戳破這層紗。
“若全然是這個原因,我前年就將你還活着的消息公佈出去了。”陸公業道。
“可您知道厲天闕發病了,發病的厲天闕無力抵抗所有聯合的財閥,形成不了一場亂鬥,最多是單方面被吞沒,這和陸家要的復仇有區別。”
楚眠道。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陸家也希望厲天闕能治癒好病,能利用上厲天闕對她的這份不管不顧。
聽到這話,陸公業皺起眉頭,“師徒一場,你非要這麼咄咄逼人?”
他對她的欣賞、疼寵並不完全虛假。
“難道老師認爲我說錯了麼?”
楚眠淡漠地反問。
陸公業看着她眉宇間的倨傲,嘆了口氣,最後道,“眠眠,來幫幫老師吧。”
“……”
楚眠擡眸看向他,終於到了這頓飯的重點之處。
“其實這麼多年下來,我也清楚只在稻城外面發展勢力,永遠出不了頭,所以很早,我就將自己的子女全部送出國外,只留我一個老頭子在這裏。”
陸公業看着他們兩人說道,“老實講,陸家的實力並不差,眠眠,我不會虧待你。”
“您想讓我幫您再製造一次百年前的財閥亂鬥?”
楚眠明白他的意思。
“你要的是重建貧民窟,我保證,只要你幫我,事成之後,我不止讓貧民窟人得以平反,還會讓他們成爲人上人。”
陸公業看着她,許下利益。
楚眠聽到這話,淡淡一笑,“人上人?都是人,爲什麼非要分上人下人?”
她看着陸公業,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問得特別認真。
從以前到現在,她就特別不明白,爲什麼都是人,卻要分得那麼界限分明?
她認職務各有不同,卻不認上等人下等人之別。
厲天闕看她一眼,沒說話。
陸公業也明白自己許錯了利益,他深深看她一眼,道,“眠眠,你太理想化了。”
人人平等,在資本爲王、財閥與平民界限清楚劃分的A國就是個笑話。
“那怎麼樣才叫不理想化?”
楚眠反問,“再製造百年前的財閥亂鬥,再讓慘劇重演一次,應得報應的人得了,那無辜的人呢?他們的屍骸遍地是要再等下一次誰來複仇嗎?”
她重建貧民窟從未想過走這一條路,以前不想,以後也不會想。
陸公業搖了下頭,聲音蒼邁,“無辜,當年的陸家不無辜嗎?”
“……”
楚眠沉默。
“況且眠眠,你落得如今這般模樣難道都是陸家的錯,沒有那些財閥的一點功勞?”
說完,陸公業又看向厲天闕,“厲先生,你說呢?眠眠太天真了,對吧?”
他們這些從財閥之路走過來的更能看懂局勢,不會說出都是人這種笑話。
“是天真。”
厲天闕道。
“……”
楚眠抿脣,看向厲天闕,放在他膝蓋上的手指縮緊,就聽到他一臉無所謂地說出下一句,“不過,她想做什麼,都可以,我撐腰。”
楚眠的心裏頓時鬆了下。
陸公業的臉色卻不大好看了,久久沒說出話來。
金碧輝煌的大廳裏,燈亮燭明,空氣裏安靜至極,安靜得還能聽到外面放煙花的聲響,人們還在開心地過節。
好久。
楚眠開口,“老師。”
陸公業擡眸看她。
“我生在這片土地,一花一木,我賞過,一山一水,我見過;我愛的人在這個國家,我並肩的人也在這個國家。”
楚眠將手放到厲天闕的掌心裏,一雙眼看向陸公業,認真而清明,“就算我一路黑暗,我也見過零星星光,我忠誠的是我這一路上的景,一路上的人。”
“……”
陸公業的目光狠狠震了震。
空氣裏再度寂靜如死。
連貼着牆壁的手下們都不禁擡眸看向說出這番話的年輕女孩。
厲天闕坐在那裏,長指握緊楚眠的手。
好久,陸公業才道,“那是因爲你沒有深陷其中,如果你是我陸家人,你知道祖輩都被屠殺,你如何豁達?”
“我從來沒說過我是個豁達的人,仇要報,怨要報。”
楚眠一字一字說出口,“但要我因爲一些人去怨恨整個世界,我楚眠做不到。”
“……”
陸公業活了八十餘年,面對自己的小徒弟,第一次啞口無言。
也許她不是天真,她是活得太通透。
可他、可整個陸家早已身陷其中,拔不出來了。
楚眠這話說得也是到頭。
陸公業看着她,自知再勸也沒用,臉色漸漸沉下來,“眠眠,你當真不願意幫老師?”
“是,這樣老師還願意放我一條生路嗎?”
楚眠也是問得直接。
“也許有個人,還能幫我再勸勸你們。”陸公業道,他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
聞言,楚眠看向餐桌對面,那裏有一份餐具,美食也一直被端上來,但不見有人坐,她就猜這裏還該有一個人。
“是那位一直替您在帝都辦事,控制賀盛璃的年輕手下吧?”
楚眠說道。
陸公業對她能猜出來已經見怪不怪了,“是啊,挺有本事的一個年輕人,要不是他,我當年也不能知道你們之間的那點兒女情長。”
說完,陸公業往後看一眼,揚聲道,“行了,出來吧,我早說過你做事的劍鋒不能老衝着我這寶貝徒弟去,看,她都查到稻城了,若不是我在,誰來收場?”
話音落下,後面的兩扇大門被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