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一品女仵作 >第二四零章 軟飯與貓
    “小五,上車吧,你要這樣莽莽撞撞,到什麼時候?”

    池祝正準備翻身上馬,就聽得旁邊的馬車裏,傳來了熟悉的聲音,“阿爹,你怎麼來了?”

    馬車簾子撩開了來,露出了池老爺子的臉。此時他還在京兆府裏,喫着祖輩的餘暉,比起後世池時在佑海見到的那個祖父,要心寬體胖得多。

    自打池祝去了京兆府做府尹,他便鮮少出來驗屍了,彷彿自我榮養了一般,如今也只是在大理寺掛了個閒職。

    池祝問着,爬上了馬車,叮囑車伕道,“去城郊的小云莊,那山頂上,有一個小莊子。就去那裏。”

    池老爺子皺了皺眉頭,“就我們幾人,如何上山,你順風順水慣了,行事太過狂妄,纔會有今日的慘劇。我們二人並無功夫傍身,連些隨從都不帶……那些人既然能夠殺了胡一刀,下一個要殺的,便是你!”

    池祝搖了搖頭,“阿爹放心,我已經給京兆府送信,我們先去盯着他們,以防他們轉移了。等到京兆府衙的兵丁一來,咱們再同他們一起攻上去。那些可都是孩子……一旦他們離開京城,就再也找不到了。”

    池老爺子撩起了馬車簾子,看着那遠去的送葬隊伍,不禁有些心驚肉跳起來。

    “我們只是仵作,這種衝鋒陷陣的事情,乃是那些兵蛋子應該做的事情,你莫要逾越!這裏是京城,能在京城做下這等事的,背後水有多深,你可曾想過?”

    池祝點了點頭,“我已經將這事,全都寫清楚,呈給聖上了。阿爹,那是一羣孩子……我沒有辦法坐視不理……”

    ……

    京城的雨,落在嘴裏,有一股子泥腥味兒,這還是池祝頭一回知曉。像極了沒有案子的時候,他同胡推官一道兒,去城郊的小河溝裏釣魚時,聞到的那股子味道。

    那溝裏釣起來的,都是手指長一條的小刁子魚,人煮了一碗,都不夠塞牙縫兒的,胡推官卻是好極了這個。一碗子拿油煎了下酒,另外一碗,就拿去喂野貓兒。

    他這個人是個老大粗,卻是給附近的野貓兒,都取了名字。

    眉心有一點黃的那個只叫花生米,一隻耳朵上有缺的叫豬耳朵,另外一隻全黑的叫牛肉乾……聽上去全是下酒菜……

    興許是時常驗屍身上帶了煞氣,那些貓兒一見到池祝,便嚇得跑開了。

    那時候胡推官就會說,“你小子怕不是動了什麼歪心思!我告訴你,你剖人縫人也就罷了,可別打我這些寶貝貓兒的主意!不然老子可是要揍你的!”

    池祝躺在地上,過往的種種,像是走馬燈一樣,在他的眼前晃來晃去的。他輕輕的挪動了一下手指,父親躺在不遠處的地方,已經一動不動了……

    血水和雨水摻雜着,糊住了他的眼睛,讓他有些看不清楚這個世界。

    他們剛剛上山,便遇到了伏擊,京兆府的人沒有來,宮中的人,更沒有來,一切的一切,好似被被所有的人,都遺忘了一般。

    只有他還記得,那個在亂葬崗上,被他同蘇仵作撿回去的孩子。他的身上,全都是傷痕,幾乎沒有了一塊好肉。他的每一處新舊傷痕,好似在都在哭着哀求着,救救我……救救我……

    可是他拼盡了所有的力氣,還是不能救下任何一個人。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種李院裏了。窗外的陽光熱辣得很,太陽炙烤着大地,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京城突然入夏了。

    池祝艱難的挪動了自己的脖子,一眼就瞧見躺在了一旁逍遙椅上的池老爺子,在他那裏晃悠着,正艱難的扯着自己的頭髮,“你這個化生子,才屁股大,就敢揪老子的頭髮了!”

    “我不就是罵了你爹是蠢蛋嗎?他還不蠢,有殺手都不會裝死!看把自己傷成了啥樣!他要是死了,你這個臭小子就沒有爹了!池時,你這個臭崽子,給老子放手!”

    那小嬰兒聽着,對着池老爺子,吐出了一個泡泡。

    池老爺子一愣,隨即又罵開了,“你怕老子不曉得,你這是在對我口吐芬芳!”

    他說着,像是泄了氣一樣,小心翼翼的撥開了嬰兒的手,“也好,你是個護着你爹的。不像你阿孃,天塌下來了,都不妨礙她賺錢。”

    “嗯,正好我想喫軟飯了。不是你和阿孃說,姚氏嫁妝多,會賺錢,以後可以養我。”

    池老爺子眼眶一紅,扭頭對着榻上的池祝罵道,“還說你機靈,你就這麼機靈的?你就這麼點出息,碰了一次壁,就慫了。”

    池祝看了看牀帳,輕聲問道,“阿爹,宮裏頭有消息麼?”

    池老爺子心中一沉,將懷中的孩子,交給乳孃抱了出去,又關上了門。

    “那個案子,你日後莫要糾纏了。宮中隻字未提,要麼就是我們的信,沒有送到,要麼就是上頭不打算管。那些孩子,一看就不是平民百姓能養得起的……”

    “自然也不是平民百姓能消用得起的。你又怎麼知曉,他們身邊待的都是什麼人呢?若是你有證據在手,那阿爹說什麼也會陪你闖上一闖。”

    “可是”,池老爺子頓了頓,“我去看過了,那個莊子已經人去樓空,沒有人了。”

    池祝許久都沒有說話。

    直到門口響起了許多腳步聲,府上其他人聞訊趕來了,他才輕輕地說了一句,“阿爹,我想養貓。”

    ……

    池時想着,輕嘆了口氣。

    池祝垮的不是身體,是信念。他一直秉持的,追求的公道,真的存在嗎?

    在權貴面前,沒有公道可言。便是上達了天聽,也不會真有人站出來,主持所謂的公道。

    胡推官白死了,那些可憐的孩子們一個也沒有救出來,窮兇極惡的幕後黑手,不知道躲在哪裏,看着他們發笑。

    池祝慣來順風順水,哪裏栽過這麼大的跟頭?

    陳霖沒有接着說池祝,繼續說了起來,“那一次我阿爹,將那些孩子轉移走了。隨後我立馬外調,回到了扎林村,想要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可是……”

    “可是扎林族人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除這種蠱毒。這是不可逆轉的。於是,我們當即處決了那批孩子,然後再也沒有找過新的孩子,在他們的身體裏種蠱。”

    “在我能夠獨挑大樑之後,我阿爹便同陛下請辭,在家榮養了。那件事之後,我們當真,再也沒有做過任何壞事。我以爲一切都已經清掃乾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