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想要他好好活下去，這些年來，他爸爸揹負着他的怨恨，揹負着他的嫌棄和暴戾，可他明明那麼愛他。
他是因爲愛他，纔會明知道真相，卻一個字都不曾開口告訴過他，只爲了讓他好好的活下去。
習鵬鯨心痛得幾乎窒息。
哪怕這麼多年過去了，想到當初媽媽的死跟他有脫不了的關係，他還是難受得要命。
更別說，他還揹負了這些年來，錯怪爸爸的過錯在身。
一時間，習鵬鯨不由得淚流滿面。
見習彬炳緊閉的眼中再度涌出淚水，習鵬鯨忍不住伸手替他擦拭。
也不知是他的手太糙驚醒了習彬炳，還是習彬炳已經到了該甦醒的時候，他的手還在習彬炳的臉上沒有撤回來的時候，習彬炳就睜開了眼睛。
父子兩個，四目相對。
一時間相顧無言，都是怔然。
良久，習鵬鯨彷彿被燙了手一般，猛然將手往回縮。
習彬炳也是全憑直覺，下意識的擡手抓住了習鵬鯨的手。
“小鵬……”
習彬炳話音剛出口，猛然想到了習鵬鯨對他的排斥，如夢初醒一般，抓着習鵬鯨的手又趕忙鬆開了。
習鵬鯨心中酸澀，默默的收回手，背在身後。
連他自己都沒發現，握槍時堅定紋絲不動的手，此刻卻在打顫。
“你……”習彬炳想開口問你怎麼樣。
但思及習鵬鯨跟他的不對付，不願跟他講話，又咬牙吞下了後面的話。
仔細打量了一番習鵬鯨的模樣，見他面上依舊冷漠的，沒有什麼情緒，卻也沒有什麼不好的感覺。
他頓了頓，也摸不準習鵬鯨到底有沒有想起當年的真相。
又或者該說，他就算知道了真相，現如今的態度，又是怎麼樣的。
見習鵬鯨冷漠依舊，習彬炳想了想，輕聲留下一句：“我先出去了。”
隨後，他起身朝着門口走去。
習鵬鯨盯着他微微有些駝的後背，眼淚有些忍不住，情緒頓時破防。
原來不知從何時起，他記憶中始終高大挺拔，威武不凡的爸爸，已經在歲月的悄然流逝之下，微駝了脊背，從壯年邁入了老年。
爸爸在不知覺中慢慢變老，可他卻從不曾盡孝！
不但不曾盡孝，還肆無忌憚的傷害着他。
習鵬鯨想着，難過鋪天蓋地蜂擁涌來，將他淹沒，悔不當初。
剛走到門口的習彬炳聽到身後傳來砰的一聲響，嚇了一跳。
不等他反應過來，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
“爸！”
習彬炳以爲自己幻聽了。
小鵬他對他恨之入骨，怎麼可能叫他爸呢？
他的手落在門把上，微微用力，門就開了一條縫。
“爸，是我錯了，這些年，是我錯了！”
“爸爸，對不起！”
“爸爸，請你原諒我。”
一聲接一聲的呼喚從身後傳來，震得習彬炳腦子都在嗡嗡作響。
從一開始以爲自己幻聽，到最後確定他沒幻聽，一切都是真實的，習彬炳差點反應不過來。
習彬炳猛然回頭看去，卻見習鵬鯨跪在地上，雙手貼地，正衝着他這邊磕頭。
“孩子，你這是在做什麼？起來，快起來！”
習彬炳箭步上前，伸手去拉習鵬鯨。
習鵬鯨沒理他，用力向着習彬炳磕了三個響頭，這才順着他的力道站起身來。
此時的習鵬鯨已經比習彬炳還要高上半個頭了。
微微擡頭看着習鵬鯨，習彬炳的眼中涌上淚意。
“好好好，這些年的飯沒白喫，比爸爸都還要高上半個頭了，真好！”
這些年來，父子對立，哪怕習彬炳再想和習鵬鯨親近，卻也因爲習鵬鯨的極度厭惡和排斥而望而卻步。
他已經好多年都沒有好好打量過自己的孩子了。
上一次父子好好相處，還是在他們一家團聚，事情還沒發生之前了。
轉眼二十多年過去，他的孩子長大了，而他也老了。
習鵬鯨抿着脣，眼底全是壓抑的情緒。
“爸，這些年是我不好，我不是個東西，明明當年是我的錯，我卻自私的忘記了前因後果，還將所有的過錯和責任都推在你的身上，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他這樣認錯，習彬炳沒有絲毫喜悅的感受，反倒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二十多年前那個八歲孩子鍥而不捨的用各種方式自殺的場面悉數浮現在眼前，讓習彬炳滿心惶恐。
他抓着習鵬鯨的手不自覺的用力，緊張道：“好孩子，快別這麼說。當初的事情不怪你，跟你沒有任何關係，是那些D販子的錯，你別把過錯攬在你自己的身上。”
習彬炳這樣緊張，抓着習鵬鯨的力道大極了，讓他有些生疼，也讓習鵬鯨驚訝。
他的懺悔，爲何會讓他爸這麼緊張？
不過很快他就反應了過來習彬炳爲何會這樣。
想必是想起了當年他的極端舉動，受到了驚嚇，怕他重蹈當年的覆轍。
習鵬鯨心中酸澀，不由得伸手將習彬炳抱住，壓着他的後背，父子兩個緊緊相擁，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和身體的溫度。
“爸，別擔心，我很好，我沒事兒，也沒有想不開要去自殺。”
他輕聲說：“爸爸，當年媽媽出事的時候我還小，不懂事，走了極端，害得爸爸爲了我付出了許多，還揹負了這麼多年莫須有的罪名。”
習鵬鯨說着，有些哽咽。
如果不是爲了要救他，要保住他的性命，他爸爸何至於揹負那本不該由他來揹負的罪名？
爸爸爲他付出一切，他又是怎麼對待他的呢？
想到這些年他對習彬炳的惡劣，習鵬鯨恨不得抽自己兩個耳刮子。
呸，他可真不是個東西。
他強行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再度開口道：“爸，我現在長大了，懂事了，雖然我依舊自責，也心痛媽媽的過世，可是我不會再做傻事兒了。”
“爸爸，我還要照顧你和爺爺，我不會讓自己有事的。”
習鵬鯨的聲聲低語讓習彬炳淚流滿面，心裏很是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