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來到輪機艙，看到王富貴坐在小馬紮上靠着牆壁閉目養神，他身側就是兩臺勻速運轉的柴油機，那巨大的曲軸反覆做功，發出令人常人難以忍受的噪音。
趙飛燕有個叔叔就是輪機兵，幹了二十年轉業回地方，給安排了一個還不錯的政府工作，結果因爲聽力實在太差沒辦法承擔正常的工作，只能退而求次轉到了後勤崗。
原因就是當年他服役的艦艇輪機艙裏對噪音的防護條件很差，時間一長聽力自然就受損了。
可以這麼說，幹輪機的，有一個算一個，全是殘疾軍人。
但是輪機兵對機器的聲音又異常敏感，王富貴有個絕活就是靠聽就能聽出機械的毛病來，被稱爲人形聽診器。在輪機艙乾的時間長了，聽力下降，有時候真的需要用聽診器去聽機械內部的聲音。
李海伸手壓住王富貴的肩膀，示意他不用站起來，順勢在王富貴身邊靠着牆壁蹲了下去，扯着嗓子說，“王班長，你不必長時間待在這裏，按照手冊規定進行輪班是沒問題的。”
王富貴笑了笑，道，“不盯着我不放心，等把野蠻人送出去了我再回值班室休息。”
53號艦是老艦，輪機艙的條件夠嗆。
像054A、052C、D這些現代化戰艦，輪機艙的人機環境已經改善了非常多了，有非常先進的控制室，人在安靜的控制室就能監控整個動力裝置的情況。
“野蠻人……你們都是這麼叫他們的？”李海笑道。
王富貴哈哈一笑，“一個個肌肉跟雕刻出來的一樣，說話的時候鼻孔朝天，一副天下老子第一的架勢，動不動就要打要殺，不是野蠻人是什麼。咱們，咱們是什麼，咱們是靠技術喫飯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
李海發現，53號艦的官兵只要一聊起海特營，基本都是一副天下苦海特營久矣的樣子，看來受了不少氣。
他不瞭解海特營，但是他不喜歡陳猛。
這位海特營的副團長表面上客客氣氣的，其實大家都看得出來，他不但打心裏瞧不上李海，也瞧不上第11護衛艦大隊的領導們，李海實在是想不通這個底氣來自哪裏，還是說陳猛就是這麼個人？
“王班長，咱們艦最快試過跑多少航速？”李海問。
王富貴回憶了一下，說，“2012年，當時我艦在西沙，接到緊急命令要趕到黃巖島海域，我記得那次跑出了36節的航速。”
這個航速恐怕是海軍主力戰艦中最快的了，能與之比拼的051型驅逐艦已經全部退出現役。
李海記下了這個數據。
外面能通過各種途徑查到了的艦艇的性能參數大多是和真實的性能參數有進出的，甚至理論上的參數數據和實際測試和使用中的也有進出。
作爲一條服役了二十多年的老艦，53號艦早就有了紮實的實際使用參數數據，掌握這些數據是必要的，如同李海駕駛殲-15，得知道飛行包線在哪裏一樣。
大多數艦長是航海出身，艦炮對射時代，艦長必須是航海專業，這對李海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挑戰。
常海洲就是航海長出身，他對各個海域的水文情況非常瞭解，在航海這塊非常精湛，若不是李海從天而降砸了下來，此時負責指揮這條老艦的就是他。
王富貴突然問，“野蠻人是不是要去多蘭島？”
李海猛地一怔，“你怎麼猜到的？”
“他們經常去。”王富貴憨厚的臉龐上露出一絲老農民的笑容，其中透着一種“男人都懂的”目光。
不知道的還以爲野蠻人是去逛窯子呢。
李海曬然一笑，道，“說是去搞什麼熱帶島嶼作戰訓練，誰知道呢。”
“見習艦長，你就不要套我話了，我什麼都不知道。”王富貴搖着頭說。
李海無奈一笑，道，“沒那意思，我對他們這一類人還是比較瞭解的。”
他站起來，道，“王班長，此後幾個小時都沒有什麼特殊情況，你還是回去休息一下吧。”
“不用擔心我。”王富貴說。
李海沒有勉強，走進去察看了一圈後離開了輪機艙。他知道王富貴爲什麼非要守在輪機艙。
因爲他的徒弟古小會休假了，沒有趕上這次緊急出動，也就是說，輪機班少了一個人，一個蘿蔔一個坑，意味着需要有人頂空缺，作爲班長，王富貴責無旁貸。
李海不懂航海，但是他好歹有近六年的軍齡，對基層這些事是有所瞭解的。而且他知道，在基層部隊，班長和戰士的關係可以說是所有上下級關係裏最鐵最牢固的。
53號艦按照“野蠻人”的要求在20日22時整改變了航向，往多蘭島方向駛去，此時，李海下達了全速前進的命令，53號艦的柴燃聯合動力裝置滿功率運轉，驅動着三千多噸重的軍艦加速至32節，然後保持在這個航速持續航行。
和戰鬥機打開加力飛行一樣，艦艇以最大航速航行的時候，最大航程會迅速縮短，續航力大概只有經濟航速的五分之一，可見燃油的消耗是增長几倍的。
全速航行了五個小時之後，53號艦把航速降到了16節這個經濟航速，即巡航速度，又繼續航行三個小時，天矇矇亮了。
靠近了赤道，太陽起來得特別的早，五點不到就看到了透光，十幾分鍾後，李海在瞭望臺上看到了美輪美奐的南海日出。
藉助飛行員的優秀視力，李海看到艦艇正前方遠處出現幾個黑色的小黑影，他馬上擡起望遠鏡看過去，根據倒影判斷應該是在那裏作業的漁船。
“是漁船。”李海說。
常海洲有些佩服了，這份眼力是不錯的，他自然也看到了，心裏還是存了考校李海的心思，因此沒有說。
他當然不知道，海航飛行員在天上怎樣辨別海上目標？分配你攻擊華盛頓號，結果你瞄準了本該是你的友軍小隊負責的福特號，戰術不就亂套了？
因此，海航飛行員必須要掌握能夠通過肉眼分辨海上目標的能力，軍船還是民船，貨輪還是漁船抑或是其他，如果是軍船，是哪一個型號的，又是該型號的哪一條船。
航母還好，全世界攏共就那麼十幾條，若是驅逐艦護衛艦這些，辨別起來那就有難度了。
“咦，好像有麻煩。”李海突然說。
常海洲聞言頓時不敢託大，連忙擡起望遠鏡看過去，前面好像是有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