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暖意在趙不封身上稍縱即逝,柳如煙看似隨手地掩上了房門,又看似隨意站在了陽光前面。
從趙不封這裏看過去,他甚至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看見一個婀娜的身姿,卻透着一股寒意。
“敢問趙大人,你府中可有一位趙都頭?”柳如煙決定單刀直入。
“有啊。怎麼,出何事了?”趙不封一臉茫然。
“只有他一個姓趙的都頭?”
“是,在州衙聽差的一共五位都頭,五位副都頭,只他一人姓趙,名喚趙季。”雖然心裏納悶,但趙不封還是耐心地回道。
“那此人可算得上是大人的親隨?”
“親隨?是,也不是。”趙不封是越聽越糊塗,“只是因他一直就在州衙當差,熟悉衙中諸事,本官又剛搬來州衙不久,所以常喚他聽差罷了。”
“那大人可曾差他去給普掌門送過東西?”柳如煙雙目緊緊盯住了趙不封。
“送東西......哦,前幾日鳴鳳,就是普掌門說胭脂水粉用完了,本官就讓趙都頭幫忙買了一些送去。”趙不封道,“他自小就長在相州,自然知道哪家的好。往日普掌門有缺什日用之物,我也皆是讓他幫忙置辦。”
“他何時送去的,大人可知道?”柳如煙追問道。
“這本官不知,我只是讓他買好了就送去。”此時,趙不封已隱約覺察出有些不對,“究竟發生了何事?娘子會問這些不相干之事。”
“娘子放心,趙大人應無虛言。”亥言一直在旁邊靜靜地聽着二人的對話,也一直觀察着趙不封的神情,並未發現不妥。
況且,趙不封曾和他一起夜襲州衙,刺殺過完顏傑律,他有足夠理由相信趙大人。
倒是在趙不封回答的話裏,亥言發現了一些蹊蹺之處。
“娘子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儘可相信趙大人!”亥言正色道。
柳如煙雖然還是有些猶豫,但既然亥言已經發話了,她也不便再堅持,遂將情況如實相告。
“方纔大人說,那趙季一直就在州衙當差。換而言之,他曾是汪伯彥的手下。”亥言道,“而據普掌門所言,那血隱之毒乃是宮中之物......二位,這恐怕不是巧合。”
亥言的意思,趙不封和柳如煙皆已明白。不過,康王畢竟是自己族弟兼上司,趙不封也不便直言,只是低頭沉思。
柳如煙卻無所謂,在她眼裏,無論是什麼康王,還是什麼大元帥,只要是作奸犯科之輩,人人得而誅之。
“先是蘇沐白爲內應,助蒙面人救走完顏傑律,接着蘇沐白露出了破綻,被殺人滅口,還企圖嫁禍普掌門,以擾亂我等的視線。這一切看來並非單單是金人所爲。”柳如煙道。
亥言點了點頭,“如此看來,康王一直和金人有勾連,難怪他一直避戰不前,眼看着汴京遭難,卻熟視無睹。”
“那二位以爲眼下該如何?”趙不封心裏不想承認這個結果,卻也無法否認眼前的事實。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
“自然是先拿住這個趙都頭,順藤摸瓜,找出內賊。”柳如煙忿忿道。
“娘子先莫急,如今既然已經有了趙都頭這條線索,我等不如放條長線,釣大魚。”亥言面露狡黠之色。
……
“知州大人有令,各營指揮使明日卯時點齊各本部人馬,在南門處集結,聽候差遣,不得有誤。”
州衙正堂之上,相州籤判吳廷宣佈了趙不封的命令。
領了將令之後,堂下的五位營指揮使紛紛面面相覷,皆是一臉疑惑。
“吳大人,知州大人這是意欲何爲啊?”劉指揮使是五人之中資格最老的,趁着吳籤判走過來的機會,他低聲問道。
“據說是城南三十里發現了金兵,趙大人準備率軍出擊。”吳廷道。
“金兵?出擊?”劉指揮使臉色微變,“可整個相州只有不足三千人馬,守城還勉強,爲何還要出擊啊?”
“劉指揮使,你也是跟隨趙大人多年了,大人是何脾氣你會不知?”吳廷道,“要不你自己去問問?”
“這......”劉指揮使瞬間就慫了。搖着頭悻悻而去。
黃昏時分,相州街市上行人漸稀,走在路上的人也是行色匆匆。
趙季像平日一樣,晃悠着出了州衙,還不忘和門口的軍卒客套兩句。但拐過州衙的西南角之後,他就加快了腳步,一路向西而去。
趙季一直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
他看見亥言和柳如煙一前一後l進了後院。大約一個多時辰之後,趙不封同二人一同走了出來。趙大人看上去臉色鐵青,愁容滿面。
不多時,負責一州刑審判案的錄事參軍曹承也到了。在法司房內,他和趙不封閉門密談了良久。
待二人出來時之後,趙不封將一冊卷宗交與於另外一位當值的呂都頭。
趁呂都頭去備馬的機會,趙季假裝湊巧路過,順口打聽了一下。原來,呂都頭得到的命令是,速乘快馬將案卷上報提刑司。
趙季知道,本朝一州知州有罰權而無殺權,凡是涉及死刑,皆需上報提刑司覈准。顯然,卷宗裏的是件命案。
最近的命案不就是通判府裏兩條人命嗎?趙季不由心裏一喜,心道,看來這趙大人真是六親不認啊,連自己相好的女人也不放過。
接着,午時剛過,相州守軍各營的指揮使又被召集到州衙,接到了準備出城迎擊金兵的命令。
這趙不封莫非是一時亂了方寸,發瘋了?趙季一路走着,心裏一路琢磨着,此事怕是該及早通知康王殿下才是。
西市的店鋪大多都還未打烊,轉眼間,陳記布行已經在眼前。
趙季先迅速掃了四周一眼,這才邁步進了店門。
“喲,這不是趙都頭嗎?快請、快請。”掌櫃的招呼道。
“聽聞陳掌櫃近日新進了一批上好的絲綢,我特來看看。”趙不封道。
“有,有。只是上好的絲綢尚未拆包,還請趙都頭先到內堂一坐,再慢慢挑選。”
說着,掌櫃引着趙都頭進了內堂。
這一切,皆被亥言看在眼裏。
眼看就要日落西山,靜覺和令虛總算回來了。
二人走進後院時,正好撞見武松。
三人在院中低聲交談了片刻,靜覺不時看看手中的木匣,又不時搖搖頭,令虛則捻着鬍鬚,臉上愁雲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