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兵本就是倉促應戰,雖然人數佔優,但多數人根本來不及披甲,在宋軍突襲之下已落下風。
如今一聽主將被殺,心中更怯。
在鎮頭,靜覺這隊人馬由南往北掩殺,也漸漸將金兵逼入鎮中。而柳如煙知道鎮尾之外還有鳳凰山伏兵在後,所以斬殺了烏魯達之後,她也率人向鎮頭殺去,和靜覺等人夾擊金兵。
柳如煙的那聲高喊,完顏拓海也聽到了。
主將一死,軍心渙散,留給自己的機會也愈發渺茫了。
轉眼間,三人已戰過二十餘回合,武松不由對這位老者又生出幾分敬意。
他自認,在自己和上官令的圍攻之下,這世上絕無可能有人能活着離開。但這完顏拓海居然戰過二十回合還未露敗像,端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只可惜,各爲其主,國仇家恨,誓不兩立。於公於私,今日都必殺之。
而且,武松業已找到了殺他的辦法。
二十招之後,武松已經看出了完顏拓海對自己只守不攻的策略。而他除了依靠飄乎不定身法與自己周旋之外,其虛實結合掌法中,虛招幾乎全給了自己。
頂尖高手對決,容不得一絲懈怠和疏忽,也不容不得半分示弱和退讓。
儘管完顏拓海這樣做,只是無奈之下的一種策略,但他有意避強趨弱也給了武松機會。
面對只守不攻的對手,武松是不會客氣的。
只見他虛晃一招,突然雙刀左右交劈,迎着完顏拓海的掌風衝去。這一衝,立時讓完顏拓海心裏一驚。
這掌風中,正是完顏拓海以虛御實,牽制武松的招式。所有的變化看似兇猛,卻只有招法,並無勁力。突然被武松這全力一衝,瞬間破綻畢現,空門大開。
完顏拓海情知不妙,急中生智,一招“魚翔淺底”,整個身軀陡然前僕,同時雙掌猛擊地面,真如一條魚一般伏地而行,又昂首躍起。
這一伏一起之間,正好避開了武松的刀勢,卻又騰身而起直撲上官令。
這時機的拿捏,招式的銜接,已是完美到無懈可擊。
但這也是孤注一擲的搏命一擊。
他已然將身後完全暴露給武松。一擊不成,武松不會再給他機會。
撲向上官令的這一掌,聚滿了完顏拓海的畢生功力,而且是雙掌飛旋,宛如蛟龍吐水。
然而,完顏拓海還是低估了武松。
就在雙刀落空的瞬間,武松已是手腕一翻,雙足一點,馭刀再進。
刀鳴風破,後發先至。
刀鋒劃破完顏拓海後背的剎那,他的雙掌之力業已擊出,上官令也知道此掌的威力,連忙挽刀相迎。
銀手刀鏘鏘作響,居然在雙掌的龍捲之力下彎折欲斷。掌風過處,上官令亦全力相抗,也立時被擊退數步,內息翻涌。
若是武松那一刀沒有先削中完顏拓海,破掉他的部分勁力,在完顏拓海的這捨命一擊之下,上官令怕是已經身負重傷。
但,這一擊也耗盡了完顏拓海的內力,而且他還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捱了武松一刀。
這一刀雖不致命,但足以讓完顏拓海無再戰之力。
他苦笑了一聲,“罷了,能死在閣下之手,老朽也算無憾了。動手吧。”言罷,他雙目一閉,引頸待戮。
“前輩,我敬你是一代宗師,能練成這一身絕學殊爲不易。你若肯降,既可保住性命,亦可留下這絕世武功。如何?”武松言辭懇切,真情流露。
完顏拓海睜開了雙目,眼裏閃過了一絲猶豫。
死,他並不懼,況且他已是春秋將盡之人。但無人能繼承他的衣鉢,將這套雲海掌法傳下去,纔是他莫大的遺憾。
可投降?這也是身爲皇族的他萬萬不可接受的。
“閣下的心意,老朽心領了。”完顏拓海看了看武松,淡淡一笑,“但老朽已是風燭殘年,生死之事早已看淡,況且,戰敗身死,也算死得其所了。”
“你當真不肯降?”武松情知金人剛烈,這完顏拓海又是一代宗師,自負甚高,要讓他投降實在勉爲其難。但他還是想再試試。
“若換作是你,你可會降?”完顏拓海依然是一臉淡定地問道。
武松一時也無言以對。
“不過,老朽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閱下可否應允?”完顏拓海突然道。
“前輩請講。”
“老朽這一生無甚所求,唯有在這武學之上還算小有所成,尤其是這套雲海掌法,乃是老朽畢生心血,若能傳於後世,也算死而無憾了。”說着,完顏拓海從懷中掏出了一冊書,正是《雲海掌法》。
原來,他這《雲海掌法》的拳經錄有兩本,一本留給了在太原的兒子,一本則一直隨身攜帶。
“前輩的意思是?”武松問道。
“老朽想請閣下代爲保管此書,他日若有機會,可交與我大金之人,也可將這門武學傳下去。”完顏拓海道。
他知道,自己雖然留了一本給兒子,但此子未必會把它當回事。束之高閣,甚至棄如敝履也未可知。
“前輩就不怕我據爲己有,或是交與宋人?”武松也沒想到,完顏拓海會把如此重要之物託付給自己。
“你不是那樣的人。”完顏拓海淡淡一笑,“老朽夫一生閱人無數,不會看錯。”
武松有些猶豫了。他知道接過這本書的份量,因爲這不僅僅是一諾千金的問題。一旦他答應了,之後會發生何事實難預料。畢竟宋金之爭不是江湖門派之爭,干戈一起,就是你死我活,大是大非。
“若是閣下爲難,那老朽也不便勉強。”完顏拓海也看出了武松的猶豫,“只求閣下殺我之後,也請毀掉此書。”
“我答應你。”武松伸手接過了那本《雲海掌法》。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這個決定對還是不對,他只是覺得,完顏拓海雖是敵人,但亦是武林之人,求武之道,傳武之心不該因人而棄。
“閣下之恩,老朽只有來世再報了。”完顏拓海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突然左手撿起了地上一支鵰翎箭,朝自己胸口戳去。
箭入前胸,深不見簇。
武松心裏一顫。他殺人無數,早已見慣了生死,但此刻也不禁心生惋惜:如若完顏拓海不是金人,二人不必性命相搏,只是切磋較技,或許會成爲武學知己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