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豐國國君得意之下, 卻不肯聽從臣子的諫言,遙控着豐軍兵分兩路, 想要同時拿下赫明和安州兩個藩籬重鎮, 重創邯國。不想卻被邯軍阻在了這兩城下,先後大敗。從銳意前進, 變成了膠着狀態。
豐國國君更料不到,已經到手的涪城會又被人奪取。豐軍的因地就糧變成了沒有退路。
竹生摸底了豐軍殘部, 數量沒有她想的那麼多。對比了赫明和安州的位置,她決定先拿安州的豐軍開刀。
在涪城的安排下,便給安州的豐軍送去了“涪城被圍, 糧道被截”的消息,給赫明的豐軍則送去了“邯軍在許國大敗於天佑大將軍”的消息。當然,兩個都是假消息,前者涪城早已易主, 是爲了誘豐軍分兵回援涪城。後者純屬範深信口胡謅, 是爲了穩住赫明豐軍, 使其不因前時敗績而生出與安州合兵的想法。
安州守軍與豐軍膠着多時, 忽然察覺壓力減輕。豐軍的軍營裏, 帳篷依舊連成片, 但攻城的力度卻明顯小了很多。安州守軍當時便懷疑豐軍在悄悄撤兵。
半個月後這懷疑坐實。
雖不知道豐軍爲何撤軍,但安州開始反守爲攻。邯軍很快就發現,豐軍在腹背受敵。
此間消息傳遞十分不便,邯軍和涪城中間還隔着豐軍,並不知道涪城異變。他們反守爲攻後,逐漸蠶食消耗豐軍,和對面的不知名軍隊,遙相呼應的打了幾場圍殲戰。
在豐軍潰敗分散之後,邯軍更是有機會和對方打過幾次照面。
對方不是任何一國的軍隊,自稱“碧刃軍”,軍旗上一柄碧綠長刀,三簇赤紅火焰,號稱“碧刃赤焰旗”。這樣說來,其實就是匪。至少在邯軍的立場上,這樣定義碧刃軍的確是沒毛病的。
但這股匪軍裝備精良,戰力強悍。幾次照面,雙方都心照不宣的擦身而過,避開了正面衝突,合力圍殲豐軍。
但在這個過程中,邯軍對碧刃軍還是越來越熟悉,信息越來越多了。碧刃軍首領竟然是一女子,正因其所持寶刀,綠如碧玉,纔有了“碧刃”的稱呼,這女子,人稱玉將軍。是個人如其名的美人。
其麾下有一虎將,名七刀,人稱七將軍。據傳乃是玉將軍的入幕之賓。
關於這二人有許多亂七八糟的傳言,那玉將軍更是有“仙子”、“神女”的種種稱號,關於她的故事神乎其神。雖然聽起來都挺有意思,但邯軍是不信的。
邯軍大將原想着趁着圍殲豐軍的勝利,一鼓作氣收回涪城。不料卻愕然得知,涪城已經易主,新主不是旁人,正是那有神女稱號的玉將軍。那些“神女”、“仙子”的故事,源頭正是涪城。在涪城和安州之間,還有多座小城。這些城池原本已經被豐軍佔領,與涪城連成一片。
邯軍收復了幾座城池,其他的還有兩座小城在豐軍殘部手中。再其他的有四座小城爲碧刃軍所佔。
等到邯軍發現的時候,碧刃軍已經完全接手,穩固了城池。這和其他流匪強佔了就搶,搶了就跑的行事風格很不一樣。邯軍將領遂意識到玉將軍竹君,非一般匪類,其所謀不小。
到了夏至的時候,安州敗退的豐軍幾已被邯軍和碧刃軍聯手絞殺殆盡。就在竹生和範深已經在考慮碧刃軍和邯軍即將對上的情況時,邯軍收兵了。
相對於邯軍,竹生和範深的消息更閉塞一些。他們是立秋時候才從商人那裏得到消息。
一,邯軍在許國大敗於天佑大將軍。
二,赫明失守。
兩人面面相覷。
竹生失笑:“先生真乃鐵嘴神斷”
範深的嘴角很是抽了抽。
他人在邯國,自是不能知道許國國內的戰況的。所謂邯軍在許國大敗於天佑大將軍的消息,完全是編出來想穩住赫明的豐軍的。不想,一語成讖。更不想,赫明竟然失守。
“簡直天助我等。”範深道,“現在邯軍退守,是防着赫明的豐軍會直擊邯國腹地。但豐軍失了涪城,已經沒有退路,未必還會冒進。竹生,又到了該你選擇的時候了。”
“是據守,還是進攻”範深問。
在這種時候,做決策,便是竹生的責任了。竹生的中軍大帳中,將領們都齊刷刷的盯着她。連七刀和阿城都屏住了呼吸。
竹生繞着鋪着輿圖的桌子慢慢踱步。
無論是邯軍還是豐軍,現在都顧不上她。她完全可以據守現有的領地,慢慢發展。
但她看着輿圖這是範伯常手繪,她最新最全的領地都以紅色細線勾勒。從澎城到冀縣,從冀縣道涪城,從涪城到這裏,碧刃軍異軍突起,像楔子一樣在邯、豐二國之間割據出一片領地。
竹生有了一瞬恍惚,她忍不住想,她是怎麼走到這一步,走到了這裏呢
最開始,只是爲了讓一些村民活下去,她有了一座堡。
然後,爲了救護失陷的夥伴,她有了一座城。
在亂世裏,一座城不足以自保,她有了第二座、第三座城。
<b
r >
但當戰爭打到這裏,當範深再次把選擇丟到她面前的時候,接下來的戰爭便開始喪失“自保”的正義性。開始成爲人類與人類之間,爲了權力、地盤和資源而進行的流血爭奪。
竹生擡頭,掃視衆人。
能有資格出現在這中軍大帳的人,都已經能被稱爲“將軍”。實際上這些人,很多曾經是種地的農民,還有一些曾是無視法令,敢當街殺人的遊俠兒,以及以胡喜爲首的前邯軍將領。
不管這些人是什麼出身,現在,他們都是碧刃軍,都是追隨竹生的人了。
竹生看到,這些人的眼眸中,都閃着熱切的光。
這其中甚至包括了身爲前邯軍將領的胡喜等人。他們甚至比她還坦然,還更沒心理負擔。
還是她矯情了啊。
她前世爲爲戰士的十年,打的是種族戰爭。異形以人類爲食,在人類身上寄生繁衍。這樣的戰爭,她不會有任何心理負擔。
但她來到小九寰,知道這裏是被從大九寰割裂出來的,知道這些人對界門另一邊的大世界一無所知,她就難免生出一種高高在上的俯視感。更不要說,到了這裏,她從被欺凌的羔羊,被犧牲的小節,變成了無人能敵的強者。她這種俯視的心態就更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