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時,北門已經排起了長隊。
苗海綴在隊伍後頭,煎熬着等待時間過去。
等排到他的時候,負責發糧的士兵給他發了一小袋麥子。
苗海感激涕零,連忙說道:“多謝軍爺!”
發糧的士兵笑着說:“不用謝,這些糧食都是滄州的,給你們發不是天經地義嘛。”
苗海哪裏見過這樣講道理的軍爺?心中盈滿感動。
卻聽軍爺又道:“不過你們滄州的糧食已經剩得不多了,也不知道朝廷什麼時候會派發救濟糧。”
苗海心中嘆息,朝廷連派兵都拖了這麼久,救濟糧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發下來!
他捧着麥子正要往回走,卻見慶州士兵們擡着一具具屍體,將那些屍體全都整齊擺放在城外。
那些屍體血跡斑斑,形容慘烈。
有的已經發爛發臭了,要不是不是現在是冬天,或許早就生滿了蠅蟲。
苗海不由問:“軍爺,這是在做什麼?”
“這些都是被反賊虐殺的老百姓。我們把他們的遺體集中放在城外,方便倖存的百姓認領。有人認領的就帶回家去,沒有人認領的就集體掩埋。”
苗海聽罷,心頭不由發酸,差點落下淚來。
這些慶軍都是好人啊!
不僅給他們活着的人分發糧食,還爲死去的人料理後事。
他拎着糧食,搖頭嘆息地往家趕。
北門分發的糧食是從滄州府衙糧倉裏運出來的。
叛軍搶了老百姓的錢糧,也搶了糧倉。
六千餘人,在滄州城裏鋪張浪費將近一個月,府衙的糧倉也沒剩多少了。
所以倖存的居民每人只能領到一點點口糧。
繼續下去肯定不行。
慶軍等得起,滄州百姓等不起。
叛軍入城後,幾乎將城中洗劫一空,他們從百姓那裏搶來錢糧,大肆喝酒喫肉,又對良家女子行不軌之事,簡直是喪心病狂!
他們自詡替天.行道,可實際做的事,同魚肉百姓的貪官污吏沒什麼兩樣。
如今城中多處變成廢墟,百姓無家可歸,無糧可食,凡此種種,亟待解決。
眼下城池剛剛收復,捷報尚未傳至京城,等朝廷回覆還不知要等到何時。
霍延索性送信回慶州,將滄州情況詳細言明。
樓喻立刻擬定了一個戰後重建草案,寫到回信裏,在末尾簽上名。
正要裝入信封,他突發奇想,從書架暗格裏取出一個木匣。
匣子裏裝的是一方精緻小巧的玉印。
這是霍延之前送他的生辰禮。
樓喻在印底蘸上紅泥,啪一下蓋在信尾。
信被快馬加鞭送入霍延手中。
戰後重建計劃內容不少,樓喻寫了好幾頁。
霍延本來還面容嚴肅地記下計劃內容,等翻到最後一頁,見到末尾的印章,眼中驀然流露出幾分笑意。
“樂只君子,福履成之。”
他自然希望那個人,一輩子幸福安寧。
“統領,”李樹掀簾而入,滿臉喜色道,“殿下是不是來信了?信上怎麼說?”
“怎麼不全部給我?”李樹一臉納悶。
“你先照着前面去做。”霍延肅容叮囑。
他將最後一頁紙摺好,小心塞入衣襟裏。
樓喻寫的計劃還是比較詳細的。
戰後重建,無非有幾個方面。
一是物資供給;二是人員安置;三是恢復生產;四是基礎建設。
物資供給方面,樓喻已經安排人手準備,不日就會送去滄州。
至於剩下三個,得等朝廷回覆後才能繼續做。
有慶州的物資援助,滄州倖存的百姓得以熬了好些天。
年都過了,朝廷卻遲遲未派出新知府,更別提救濟糧了。
在新任知府來之前,樓喻本來是不打算大動干戈的。
可眼下這情況,又不能棄滄州百姓於不顧。
朝廷等得了,滄州百姓等不了。
樓喻左思右想,終於決定不再等下去。
他攜帶大批物資以及匠人,領周滿等一千府兵,從慶州趕往滄州。
慶州界內沒有大股流匪,滄州叛軍被俘,自然也不會出現流匪,這一路上都很順暢。
慶軍依舊在城外駐紮,只有小部分留守城內。
樓喻到時,霍延正帶人在城內清理殘局。
叛軍燒殺搶掠,不少民居都被燒燬,獨留一些斷壁殘垣,根本無法住人。
就算日後重建,也得先收拾清理出來。
這段時日,慶軍的所作所爲,滄州百姓都看在眼裏,刻在心裏。
他們入城後沒有進行任何搶奪,他們從叛軍手裏解救了被欺壓的老百姓,他們默默無聞地清理城池。
因爲這些,滄州百姓大多自發聽從慶軍指揮,同他們一起重建家園。
說是重建,但如今滄州城內百姓十不存五,城外鄉野遭受搶掠更加嚴重,不少百姓都逃離家園,說不定再也不回來了。
能逃走的大多是青壯年,留下來的多是老弱病殘。
沒有足夠的勞動力,重建怎麼開展?
總不能所有事都由慶軍來做吧?
他們天天也很忙的。
城門被撞破,要換新的;房子被燒燬,要建新的;府衙被破壞,也得重新修繕。
凡此種種,都需要許多原料和工匠。
好在樓喻這次帶來不少物資和匠人,可以提供短期援助。
霍延快馬趕到營帳,掀簾而入,就見到樓喻伏案寫字。
一陣寒風見勢鑽入。
樓喻擡起頭,眉眼皆生笑意:“你這仗打得也太快了,快來坐。”
“殿下怎麼來了?”霍延在他對面坐下。
樓喻道:“我總得親自來看看滄州城什麼樣子。阿蔚怎麼樣了?”
“前幾日滄王、滄王妃下葬後,他就一直待在府中。”
霍延言簡意賅,他對其餘人並不沒有太過在意。
“等會兒我去見見他。”
樓喻單手支頤,望着霍延,“朝廷下令滄州事務暫由‘韓昀’代理,在新任知府來之前,咱們還是可以做點事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