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性”話題愈演愈烈,在慶州,乃至《慶州旬報》所到之處,皆掀起一場社會思潮。
越州當然也受到影響。
樓綜覺得他家王妃近日說話聲音都大了些。
他苦哈哈道:“你近日似乎沒有往日溫柔了。”
越王妃斜他一眼:“咱倆過了這麼多年,你何曾對我溫柔過?憑什麼非要我溫柔?”
樓綜:“……”
樓喻啊樓喻,你這個報紙真是害人不淺!
他小聲辯駁:“可是我平日素來尊重你,又要養着一大家子,你就不能對我溫柔點?”
越王妃足足愣了好一會兒,而後問越王:“你說什麼?你養着一大家子?”
“難道不是嗎?”越王很自信道,“我要不是越王,能拿到越州的賦稅嗎?”
越王妃嗤笑一聲:“你倒是想得開。早年間,越州的賦稅要上交朝廷大半,咱們王府能得幾個?堪堪保咱們府中一應用度。可你養的那些府兵呢?要不是我的鋪子、田莊還能掙些錢,咱們早就喝西北風了!”
樓綜:“……”
他苦着臉:“這些你都沒和我說過呀。”
“怎麼沒跟你說過?”越王妃氣得拍桌,“可你在意過嗎?我一跟你說,你就覺得我喜歡囉嗦抱怨,然後跑去找你那些個妾室!你倒是隻顧着享受溫柔小意,什麼時候關心過我!”
她越說越心酸,越說越委屈,淚珠接連不斷滾落而下。
樓綜被她控訴得面上發熱,心頭髮虛,見她落淚,又心頭髮疼。
遂低聲下氣道:“是我不好,我不該說這樣的話。”
他說着,笨拙地將越王妃擁進懷中。
越王妃哭着捶他肩膀,繼續委屈地訴說這些年來沒有機會說出口的心裏話。
她素來都是端莊大氣的,何曾有過這般作態?
樓綜心裏既酸又喜。
他一直覺得跟王妃心有隔閡,直到現在才真正理解她的苦楚。
“這些年,辛苦你了。”
他說不來哄人的話,既彆扭又幹巴。
越王妃卻破涕而笑,推開他,轉身用帕子掩面。
樓綜心頭砰砰跳。
他忽然覺得,樓喻的報紙也不是那麼討人厭了!
大盛各地,但凡有識字的女子,但凡她們有反抗的精神,都被報紙上的內容弄得心潮澎湃、扼腕抵掌。
男子們或愁雲慘淡,或安心接受,或羣情激奮,原本一潭死水盡皆變得熱鬧起來。
一些無法接受的郎君們,湊在一起唾沫橫飛。
“都是《慶州旬報》惹的禍!我昨日不過讓她給我洗個腳,她就叉腰問我可願給她洗腳,唉,世風日下!”
“誰說不是呢!我家娘子以前可溫柔可賢惠了,自從看了報紙,氣性越來越大,昨日我不過說了她幾句,她就要跟我和離。”
“和離?她哪裏敢跟你和離?她要是離了你可怎麼生活?你何必擔心這事兒?”
“我怎能不擔心?她看到報紙上慶州女工的日子,就說和離後去慶州紡織廠做工,不怕養不活自己。”
“唉,這報紙真是害人匪淺哪!”
“這報紙就是歪理邪說,應該被取締!”
“呵,他昨日還想支使我給他洗腳,他是沒手還是沒腿?我管外面的鋪子不累嗎?我整理賬簿不累嗎?憑什麼要我伺候他!”
“別提了,這輩子都別指望他們體諒咱們,要我說,再有下次,和離得了!我就不信咱們還能喫不上飯!”
“和離哪有那麼容易?他要是不同意,不捺印,咱們也沒辦法啊。”
“憑什麼男子可以單方面休妻,女子卻不能?”
“就是!”
就在這轟轟烈烈的社會思潮運動中,《慶州旬報》又出一期。
這一期的要聞,簡直是晴天霹靂、驚愚駭俗!
就連慶州百姓都懵了。
要聞寫道:自嘉熙元年五月初一起,慶州將全面廢除“休妻”制度。
舉國譁然,四海皆驚。
這可是傳承了近千年的規矩,怎能說廢就廢!
東安王連老祖宗規矩都不顧了嗎!
外頭吵得再瘋,慶州都是一片平靜。
樓喻在慶州那可是神壇上的人物,說一不二,無人敢忤逆。
而且大多數百姓,本就沒有休妻的想法,一輩子守着婆娘過活,休妻不休妻的跟他們沒有半文錢關係,他們不在乎廢不廢除休妻制度,他們只在乎這個月能賺多少錢。
至於之前來慶州謀求出路的文人士子們,他們已經被慶州的風氣同化了,也提不起反對的鬥志。
反正他們沒想過休妻,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呢?
樓喻沒研究過“休妻”制度的歷史,也不清楚這個制度存在的歷史原因。
他只是覺得,所謂的“七出”不過是封建社會對女性的一種壓迫,所謂的“三不去”不過是打個棒子再給顆甜棗。
其中“七出”中的“惡疾”猶讓讓樓喻難以理解。
妻子患了難以醫治的疾病,就能以“不可共粢盛”的藉口休掉,還能更搞笑一點嗎?
“不可共粢盛”就是不能參與祭祀。
制定規矩者認爲妻子因惡疾不能參與家族祭祀,會對家族造成不便,遂可休之。
何其自私!
如此不公的制度還留着幹什麼?
直接廢除!
廢除休妻的規定一出,慶州女子只覺得心頭暢快極了。
至少她們的婚姻生活稍稍有了保障,至少她們不會再像汪小花一樣,因爲莫名的理由被休棄。
樓喻沒打算步子一下子邁得太大。
他只在慶州廢除休妻制度,是因爲慶州與其餘七州不同。
在慶州,他是絕對的權威,無人膽敢置喙,廢除休妻這項政策才能徹底落實。
其餘七州還不到時候,單從社會風氣上來說,就不及慶州開放包容。
八州修路工程如火如荼。
數萬勞工在筆直平坦的道路上灑下汗水。
而這種建設模式,又滋生了其餘崗位。
這麼多勞工總得喫飯吧?
誰來做飯?
這種時候,八州閒來無事的婦人便派上用場了。
她們每日做飯就能拿到工錢,何樂而不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