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要進酒樓看錶演,都得買門票。
一張票二十文錢。
對京城百姓來說,二十文不算多,就當瞧個新鮮。
嘉熙帝登基後,除了封賞勤王有功者,還嘉獎了守衛京城有功者。
樓秉恢復了寧恩侯謝信的榮耀,並賜下不少財物。
只是謝信雙腿殘疾,謝策也斷了一臂,侯府而今不過表面風光,內裏其實一團糟。
謝茂遭此一難,已非昔日囂張任性的謝二郎。
見識的越多,他對樓喻就越是佩服。
《慶州旬報》他每期都買來看。
得知藝術團要來京城演出,他便打算去瞧個究竟。
買門票的錢是他自己賺的。
他進了酒樓,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酒樓的少東家跟他相熟,見他來了,連忙上前道:“你怎麼坐在這?樓上有雅間,快跟我上去坐。”
“這兒挺好的,”謝茂笑着拒絕,“雅間離臺子遠,看不清。”
以前他喜歡雅間,覺得那是一種身份的象徵,可現在卻覺得大堂中喧鬧的煙火氣也挺不錯的。
少東家見他堅持,只好作罷。
他坐到謝茂對面,忍不住跟他倒苦水。
“謝二郎,你給我評評理,這東安王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謝茂有些驚訝:“欺人太甚?”
一直以來,他聽到的都是對東安王的讚美,何曾聽過抱怨?
少東家低聲道:“你別看樓裏現在熱鬧,可咱們卻賺不了幾個錢啊!”
對他的話,謝茂只信三分。
少東家見他不信,便給他舉例:“我講給你聽,你就知道了。先說這門票錢吧,咱們酒樓只能得四成。演出當天酒樓的盈利還得分他們三成。可要是看客打賞,咱們酒樓卻一個銅板都見不着。”
這還不叫奸商嗎?!
謝茂道:“可你這酒樓,今天一天的盈利,就能抵得上往日半個月了吧?說到底,酒樓還是賺了。”
少東家:“……你變了好多哦。”
以前那個謝二郎比現在這個好忽悠多了!
謝茂笑了笑,轉首看向舞臺。
“快開始了。”
藝術團在八州積攢了不少演出經驗,對上京城百姓完全不怵。
一曲《洪流頌》直接讓看客們淚流滿面。
謝茂也不由垂首扶額,不叫他人看見自己落淚。
他生在武將世家,更能體會到其中的悲壯。
兄長在桐州一戰中斷臂,父親在守衛京城時落下殘疾。
不論他們之前做過什麼,單在保家衛國一事上,他們都是大盛的英雄。
就像歌曲裏唱的那樣,他們的精神像鋼鐵洪流般堅不可摧。
他真希望能讓父親和兄長聽到這首曲子。
他們一定會深感欣慰的。
臺上的合唱隊,穿着整齊的墨綠勁裝,莊嚴而肅穆地齊聲高唱着激動人心的曲目。
臺旁樂隊的演奏,更是將人帶入到一種激昂又悲壯的情境中。
“這曲子真好,我都聽哭了!”
“我兄長就是在保衛京城時犧牲的,嗚嗚嗚嗚嗚。”
“聽說這是東安王特意爲八州駐軍寫的軍歌,真好!”
“東安王真的太好了!”
“有機會我一定要去慶州看一看!”
少東家給謝茂遞去一張帕子,鼻音甕甕道:“你擦擦吧。”
“多謝。”
謝茂拭去眼淚,不由哂笑道:“當年除了範玉笙,誰都看走了眼。”
少東家清楚兩家的糾葛,但旁人的恩怨他不好表態,只好換個話題:“到下一個節目了。”
後面的歌舞雖也新奇有趣,但到底比不上軍歌來得震撼。
直到諧戲上演。
謝茂越看眉頭越緊。
“這齣戲……倒是與前朝《僞龍案》有些相似。”
少東家咂摸一下嘴巴,挑眉道:“我看就是。”
前朝的《僞龍案》因涉及皇室,消息封鎖得緊,民間少有人知。
雖已改朝換代,但這個案子除一些勳貴世家,普通百姓很少知曉。
僞龍案未被記載入史書,但可見於前朝皇室的起居注等一些案冊上。
能接觸到這些的,基本都是權力核心的人物,而這些人也不會將這種事宣揚出去,故百姓知之甚少。
少東家能在京城開這麼大的酒樓,背景算得上雄厚,亦有所耳聞。
他越看越覺得有意思。
“東安王將這齣戲搬出來,似有深意啊。”
他們身在京城,又豈能不知湯誠愈發膨脹的野心?
不是所有朝臣都站在湯誠這邊的。
湯誠今天打這個板子,明天打那個板子,甚至一怒之下將人杖責至死,作勢要將大盛朝堂變成自己的一言堂。
更何況,嘉熙帝“縱慾過度”的消息也在京城流傳。
湯誠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東安王排演這場戲,是不是意有所指?
但不管怎麼說,藝術團在京城徹底火了。
他們的歌曲令人振奮,他們的諧戲令人捧腹。
《洪流頌》音律簡單,唱起來鏗鏘有力,朗朗上口,除五音不全者,大部分人聽了幾遍就能學會。
是以,這首軍歌一躍而成京城最爲流行的曲目。
藝術團的諧戲也廣受好評。
百姓們記得戲中的故事,口口相傳後,便在京城流行起來。
樓秉基本每旬都會看報。
他知曉藝術團來京演出一事,雖然不能親自去瞧熱鬧,但他可以讓人瞧了再口述給他。
他對歌舞不感興趣,待聽到諧戲時,整個人都愣住了。
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蔓延到四肢八脈。
他本來還覺得奇怪,湯誠近日變本加厲,到底對他能有什麼好處。
聽聞諧戲後,瞬間了悟。
湯誠的理智已經壓不住他的野心了。
他不怕名聲有損了,他也不怕自己早逝了。
只要他能掌握“龍嗣”,他就能成爲天下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