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只需要扶着犁拉幾步就算是親自參與耕種了。之後他便可入觀耕臺,欣賞百官耕作的場景。
在內侍的攙扶下,樓秉一步一步走向耕犁。
一股寒風襲來,寒意鑽入樓秉衣襟,體內寒氣陡生,他微微發抖,嗓子涌上癢意,卻硬生生忍住咳意。
樓秉伸手扶上耕犁。
內侍想要幫忙,被他拒絕了。
當着百姓的面,當着文武百官的面,他並不想展露弱勢。
樓秉發了狠地用力,耕犁動了一下。
周圍頓時掌聲如雷,禮官高聲吟誦吉語。
樓秉垂眸,看着蒼白無力的雙手,脣邊不由泛起冷笑。
他曾也隨父皇參與過春耕,那時的他雙臂有力,哪裏像現在,竟孱弱至此。
湯誠啊湯誠,你未免欺人太甚!
內侍見皇帝面如金紙,手臂微顫,便知他已力竭,遂打算上前協助。
就在這時,忽然一支利箭急速穿來,箭尖在陽光下泛着冷冽的光,直逼樓秉胸口!
內侍眼疾手快,一把推開樓秉,箭尖直直紮在他的肩膀上,洇出一片血花。
人羣寂靜了一瞬,突然如沸騰的水尖叫起來。
“有刺客!有刺客!有刺客!”
“護駕!護駕!護駕!”
湯誠悚然一驚,連忙推開身邊的人,奔向樓秉。
皇帝可不能這時候死!
他一邊跑一邊吼:“保護皇上!保護皇上!”
禁衛軍聽從指令,迅速將樓秉圍得密不透風。
湯誠衝到樓秉身邊,見樓秉安然無恙,不由心頭一鬆。
“陛下,臣……”
樓秉驟然起身,怒紅雙目,當着百姓和羣臣的面,厲聲道:“禁衛軍是怎麼辦事的!春耕爲何會出現刺客?湯誠,禁衛軍是由你管控的,你該當何罪?!”
衆目睽睽下,皇帝遇刺是事實,不管皇帝有沒有受傷,禁衛軍都難辭其咎。
湯誠立刻跪地道:“是臣疏忽,讓陛下受驚了。不過城外危險,還請陛下即刻回宮,臣必會抓到刺客向陛下請罪!”
樓秉卻道:“禁衛軍統領是誰?”
一人站出來,跪在皇帝面前:“微臣疏忽,請陛下責罰!”
樓秉眯眼看着他,冷聲道:“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這個禁衛軍統領你別當了。朕要罷免你統領一職,你可服?”
衆人:“……”
大家都知道禁衛軍統領是大將軍的人,皇帝搞這一出,是在藉機發難吧?
湯誠卻皺了下眉。
他總覺得哪裏不太對。
禁衛軍統領不由看向湯誠,見湯誠沒有絲毫表示,便叩首道:“微臣叩謝陛下隆恩。”
皇帝親耕被刺一事,百姓瞧得清清楚楚,湯誠就算再不願,也只能吞下這個苦果。
一行人有驚無險地回到皇宮。
樓秉立刻下旨道:“春耕遇刺,皆因禁衛軍辦事不力、玩忽職守所致,故罷黜禁衛軍統領及負責春耕防衛的各級將領職務,諸位愛卿可有異議?”
誰敢有異議?
皇帝都遇刺了,發點小火實屬人之常情。
其餘大臣也紛紛附和。
樓秉問:“就不能提拔新人?”
“這……朝中恐一時無法找出這麼多。”
樓秉氣笑了:“難道我大盛國,連幾個武將都找不出來了嗎?滑天下之大稽!”
不等湯誠開口,他厲色道:“大將軍覺得朕的命不重要,是嗎?”
這話問得誅心。
湯誠哪敢承認?
他誠懇道:“可是禁衛軍乃皇城的第一道防線,若是沒有充足的人手補上,皇城的安全該如何?陛下的安全又該如何?”
樓秉道:“寧恩侯長子謝策,曾力抗天聖逆賊,又曾任京城武衛司將軍,可由他擔任禁衛軍統領一職。”
湯誠一驚:“可謝策斷了一臂……”
“只是左臂,憑他的能力,難道還勝任不了禁衛軍統領?”
樓秉當了一年多的傀儡皇帝,卻在一場遇刺後表露出幾分強勢。
湯誠心中泛起不安。
禁衛軍的確是皇城的第一道防線。
自樓喻歸慶後,湯誠漸漸滲透禁衛軍,在禁衛軍裏安插自己的人手,就是爲了監視宮內動向,方便自己行事。
要是樓秉在這檔口進行大換血,勢必會對他的計劃產生不可估量的影響。
女子生產沒有一個定數。
具體哪一天臨盆,生出來的是男是女,誰也無法準確預測。
所以湯誠只能等鸞鳳宮的消息。
他有兩條計劃可供選擇。
貴妃生下皇子,一切皆大歡喜,到時候他可以弄死樓秉,扶小皇子上位,獨攬大權。
貴妃生下公主,他可以立刻封鎖消息,將公主變爲皇子,依舊殺掉樓秉,扶“皇子”上位。
如何將公主變成皇子?
掌管宮門的禁衛軍當是一大助力。
偷鳳轉龍,需要禁衛軍的配合。
而現在,樓秉因爲遇刺一事,直接將禁衛軍的重要將領換掉,第二條計劃就變得難辦起來。
除非他能夠拉攏謝家。
但謝信是個倔脾氣,認死理,一生只忠於樓氏朝廷,史明沒能勸降對方,他自然也沒辦法。
一旦謝策掌管禁衛軍,勢必會對他的計劃造成阻礙。
湯誠心念急轉:“回陛下,謝策的確可以勝任統領一職,然副統領及其餘將職,一時之間恐怕難以……”
“此事不用湯愛卿操心,朕自有安排。”
樓秉說完,輕輕咳了一聲,“朕累了,諸位都退下吧。”
接到聖旨後,寧恩侯府都驚呆了。
謝策萬萬沒想到,自己還能有起復的一天。
佟氏喜極而泣。
謝信躺在牀上,渾濁的眼睛乍然綻放驚喜。
唯有謝茂凝眉。
他不願潑涼水,但有些事不得不提醒。
比起成日苦悶窩在宅子裏的父兄,謝茂對局勢看得更加透徹。
他正色道:“爹,娘,大哥,此事於我謝家而言,福禍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