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讓城內想要去做工的百姓望而卻步。
工廠附近也有零星幾個鄉鎮村落,鄉鎮村落沒有宵禁,女工可以自由來回,但這些村落又能爲工廠提供多少女工呢?
所幸,工廠定址時,樓喻就想過這個問題,並想好了對策。
某日,天氣晴朗,萬里無雲。
京城老百姓突然看到一輛奇怪的牛車。
那車車身偏長,前頭有兩頭牛拉運,車廂前後左右都有玻璃窗,裏頭空間寬敞,估計能坐下十人。
車停在路牌下,有車伕模樣的人戴着草帽,手裏拿着鞭子。
百姓好奇上前詢問。
“喂,那個車把式,你這什麼車?幹什麼用的?”
車把式回道:“這是載人的客車,專門接送人出入城的。”
“這倒是稀奇,這車能跑去哪兒?”
“現在只跑京城和工廠,以後不一定。”
“工廠?你是說正在招工的工廠?”
“是啊,老兄,要不要坐坐看?一趟五文錢。”
“五文錢?”
百姓驚了,僱輛牛車都不止這個價吧!
“咱們運安車行就是實惠,不過咱這跟尋常僱車不同。”
“怎麼個不同法?”
車伕笑着回答:“車廂坐滿客人,車才能動。”
老百姓算了算,一個車廂能做十來個人,每人五文錢,拉一趟也就幾十文,這生意得多虧本哪!
看這車壁上的玻璃,造價肯定不便宜吧?還有這牛,兩頭牛養起來也要費不少錢吧?
這車行是做慈善的嗎?
不過說句實在話,自玻璃在京城掀起熱潮之後,除了有錢有勢的,尋常百姓還是買不起玻璃。
他們沒住上玻璃屋,沒坐過玻璃窗車,現在看着這車,一時心癢難耐,紛紛說想要體驗體驗。
五文錢坐一趟車,不虧!
車廂滿員之後,車伕駕車出了城門,一路往工廠區駛去。
不過兩刻鐘便到了。
車伕笑呵呵說:“到工廠了啊,都下車了。”
乘客一聽愣了:“不回去嗎?”
“回啊,得等人滿了再說。”車伕用棉巾擦着汗道。
“人不就是滿的嗎?”
車伕掀掀眼皮:“回城得再交一次錢。”
“什麼?!你這不是在搶錢嗎!”
車伕皺眉:“我說過一趟五文錢,現在一趟走完了,再走一趟,不得再交錢?”
“我自己僱輛牛車,來回都包圓了!”
車伕一針見血:“您僱一輛車多少錢?”
乘客們:“……”
車行有錢有勢,他們不敢得罪車伕,便只能乖乖掏錢回城。
反正下次不會再坐了!
一開始,老百姓對運安車行的公共牛車不感興趣,但隨着時間的推移,隨着工廠工人乘坐牛車上下工,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車實在太方便了!
最關鍵的是實惠。
工廠工人上下工都是固定的時辰,牛車每天也不過走兩趟。
可京城這麼大,人這麼多,老百姓的需求不可能只侷限於一個方向。
他們希望牛車能載他們去其他地方。
有需求就有市場。
在市場的推動下,運安車行又開闢了其他載人路線。
新路線開闢後,運安車行的生意越發紅火。
他們不僅做老百姓的生意,還做衙門的生意。
謝茂作爲交通局的小吏,經常要和同僚出城辦差。衙門裏不提供車馬,謝茂家裏雖然有車,但他的同僚大多沒有,他總不能獨自坐着馬車去辦差吧?
是以,他們一直都依靠步行,每次出去辦完差,命都去了小半。
勞心勞力,效率還低。
自從公共牛車出現後,他們出城辦差都能一起坐上車。
當然,他們爲公家辦差,車費總不能自己掏。
政策很快下達,朝廷鼓勵公衙官吏出城辦差乘坐公共牛車,車馬費可以由公衙審覈報銷。
還有這等好事!
一時間,出城辦差的衙役小吏,都熱衷於乘坐牛車。
運安車行走的是薄利多銷的路子,跟城內其他車行雖然沒有產生太多生意上的衝突,但其餘車行都暗地裏冷嘲熱諷,覺得運安車行遲早倒閉。
只可惜,選擇乘坐公共牛車的百姓越來越多。
不過,老百姓是方便了,可卻由此滋生出一些問題。
公共牛車可以運載各色各樣的客人,但包括女人嗎?
換句話說,女人能與男人同乘一輛車嗎?
運安車行是允許男女同乘的,但不少人覺得,女人跟男人擠一輛車會污了名聲。
女子總不能單獨包一輛吧?
紡織廠的女工可以結伴同乘,但人數不能整除的情況下,總有落單的女工,難道就因爲男女大防,工都不上了?錢都不賺了?
生活的壓力下,錢財的誘惑下,男女之別似乎漸漸不那麼重要了。
男女同乘的現象越來越普遍,民間的風氣開始發生轉變。
終於有腐儒看不下去,寫文章痛斥此等有傷風化之事,並認爲運安車行的經營模式是罪魁禍首,提議官府關閉運安車行。
這些腐儒還特意將文章投稿至慶墨書坊。
《京城旬報》很給面子,刊載了。
看報紙,已經成了大盛文人士子的日常;聽報紙,也成了大盛百姓的習慣。
抨擊“男女同乘”的文章一經刊載,便天下皆知。
天下人就此爭論起來。
朝堂自然不能免俗。
樓喻聽得實在不耐煩,直接喝問:“你們到底是朝廷官員還是做媒的?天天淨盯着那些個男女之事!百姓願意乘坐一輛車與你們有何干系?什麼傷風敗俗,什麼世風日下,他們是在車上親嘴兒了,還是在車上光屁股了?一個個腦子裏天天想的什麼!”
他氣得連粗話都冒出來了。
霍延心疼他,立刻出列,言辭犀利道:“諸位站在廣德殿上,應該關心的是關乎國計民生的大事,而非干涉老百姓的生活,不要本末倒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