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子簡直太舒坦了。
飯後,衆人在院中消食。
榮石道:“樓爺,族中合適的空宅不多,阿逸的宅子倒是清幽雅緻,廂房也夠,不如我先帶人將您的行李搬過去?”
“有勞了。”樓喻吩咐道,“二筆,李樹,你二人隨榮族長同去。”
二人領命。
樓荃道:“我有些累了,阿弟,我和他們一起去。”
楊廣懷和魏思亦是如此。
樓喻失笑:“行,你們都先回去。”
幾人離開後,院中只剩下三人。
羅逸伸手相邀:“不如進書房一敘?”
樓喻自然同意。
書房內陳列樸素雅緻,有不少竹製藤編的器具,墨香和草木清香混合在一起,沁人心脾。
羅逸泡上茶,道:“樓爺和霍爺應該有事問我罷?”
“不錯。”樓喻笑意微斂,“來時路上,見族中青年神色有異,似乎對我等有些排斥,這是爲何?”
“不是什麼大事,”羅逸誠實回道,“只是一些豪商看中了族中的一些山頭,想買下來。”
樓喻頷首:“如果僅僅是這樣,族人不會如此排斥。”
羅逸回道:“是我不願賣,榮石由着我,拒絕同他們交易,他們便想強佔。”
他本不願說這些事讓樓喻勞心,但聖人有令,不得不說。
“強佔?山頭如何強佔?”
“咱們榕族二十多年前從山裏搬出來定居,當時官府並沒有明確那幾座山的歸屬權,他們企圖利用這件事讓榕族失去對山頭的控制。”
這是當初行政管理上的漏洞。
樓喻想了想,問:“你爲何不願賣?”
“他們想砍掉山上的樹進行開發。”
“所以?”
“我研究過您治理孟州的政策,覺得很有道理,如果任由他們肆意砍伐樹木,最後受災受難的還是山下的百姓。”
樓喻頗感驚訝。
他登基後,收到過孟州知府的奏疏,奏疏上說孟州無炭無柴、冬日難熬,因爲樹木都被砍伐用來種地。
當時因爲全國糧食收成不足,便沒有立刻治理。
後來糧食產量豐足,他便開始着手治理孟州水土流失、土壤貧瘠一事。
他在政策中提到過“退耕還林”、“植樹造林”這些理念。
對於樓喻來說,這些理念都是借鑑前人的經驗,可對大盛民衆來說,這的確是一個新鮮的理念。
羅逸讚歎道:“您高瞻遠矚,深刻分析了濫伐林木的弊端,我聽罷深受啓發。”
隨着工商業的發展,民間對林木的需求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的地方開始肆意砍伐樹木,若非樓喻政策壓制,恐怕不少山頭都已經禿了。
沒有林木穩固水土,山上很容易爆發泥石流類似的災害,榕族聚居地離山近,若是遇上這種事,找誰說理去?
羅逸堅持這山不能賣。
他不願那些豪商打攪族民平穩安定的生活。
樓喻不置可否,又問:“既然能夠賣山,族民中就沒有心動的?”
羅逸笑道:“都在山裏野慣了,把山當做第二個家,誰願意把家給賣了?”
“也是。”
兩人沒有就這個話題繼續深入。
樓喻是外人,無意插手榕族事務;羅逸亦不願讓這種事擾了樓喻的雅興。
“再過幾日便是榕神節,族中會舉行祭祀、歌舞,到時候會很熱鬧。”羅逸邀請道,“樓爺和霍爺若是感興趣,可以一起去看看。”
“榕族的特殊節日,當然要去湊湊熱鬧。”樓喻頷首應下。
月掛梢頭,樓喻和霍延才相攜去往羅逸的宅居。
此處離聚居地有些距離,來往人少,的確足夠幽靜。
沐浴後,樓喻躺在牀上,只覺萬籟俱寂,一片悠然祥和。
須臾,霍延穿着寬鬆的棉質睡衣進來,低聲問:“滅燈?”
樓喻應了一聲,蠟燭被滅,屋內陷入昏暗。
皎潔的月光落在榻前,如白霜浸地。
霍延藉着月色躺下,習慣性將樓喻攬進懷裏,同他親吻片刻,方帶着笑意道:“睡吧。”
樓喻閉上眼睛,愜意地輕嘆一聲。
惟願時光停駐,就此安然一世。
二人相繼沉睡。
月上中天,霍延突然睜開眼睛,目光陰冷沉寂,感受到懷中有人,頓時就要伸手去推,雙手卻不聽使喚,根本動不了。
這是怎麼回事?有人下藥爬牀?
好大的膽子!
眸光瞬間陰沉無比,他張了張嘴,試圖喚來守衛,卻發現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懷中人腦袋頂着他的下頜,墨發散發着淡淡的清香。
可“霍延”絲毫不爲所動,在他看來,這人不啻於找死!
【不準傷他!】
腦海中忽然響起一個人的聲音。
“霍延”現在身不能動,口不能言,腦子裏又有人說話,若非五感真實,他絕對會以爲自己是在做噩夢!
【你是何人?爲何能在我腦中口出狂言?】
【你又是哪來的孤魂野鬼?爲何佔據我的身體?】
“霍延”心中冷呵:【孤魂野鬼?好大的膽子!朕乃天子!】
腦海中的霍延同樣冷笑:【那你再看看,這裏可是皇宮?】
【……】
“霍延”被他這麼一提醒,不由藉着月光觀察屋內。
屋內陳設簡樸,確實不是皇宮。
他眸色狠厲:【你們到底是什麼東西?爲何要將朕綁到此處?】
【是你突然出現在這裏,你到底是誰?】
腦海中的霍延雖然焦急,但因爲樓喻也是“天外來客”,所以他並非不能理解身上發生的事。
他試圖不動聲色地拿回身體控制權。
“霍延”極爲敏銳,瞬間加強防禦:【休想!】
他目光落在樓喻身上,問:【此人是誰?】
霍延語氣瞬間變得溫柔:【他是我的愛人。你既然自稱“朕”,想必是哪一國的皇帝,應當不會行搶奪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