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宮外雷雨交加，而他坐在自己的房間中，拿着間諜荊兔親自派人送來的密信，陷入沉思，身側的燭燈搖曳着，將他投在石壁上的影子也帶得搖晃起來。
蕭爾的面前，攤開着那份他一直帶在身邊的地圖，他將眼光向地圖上移去。
從“圍蘆城”巴卡拉爾前來“九原城”蒂博隆是一段相當長的路程，但是他已經與齊金商量過，在科契瓦赫家族領地內，也同樣採用接力傳信的方式加快訊息的傳遞。
因而儘管科契瓦赫領地尚未建設驛戰，但城鎮之間的信使接力，也遠遠要比一個人從“圍蘆城”巴卡拉爾狂奔來到蒂博隆快上不少。
當然，“九原城”蒂博隆收到荊兔發來的密信，已經距離撰寫這份密信時過了十天時間了。
密信只是簡單地彙報了幾點情況：
第一，來自納科城的十花正在往蒂博隆趕來；
第二，巴卡拉爾的地下情報戰異常激烈，十花都差點遭到暗殺；
第三，只要進入科契瓦赫家的領地，下一份報告就會馬上向蒂博隆發出。
“巴卡拉爾……”蕭爾唸叨着。
歸鄉之路上，他沒有進入“雨木城”查克特馬爾和“圍蘆城”巴卡拉爾大概是正確的選擇，東岸地區只恐早已經是各路陰謀詭計異常集中的是非之地，他在“潛鱷城”拉馬奈遭遇的事情可能會重複幾遍，甚至會比在拉馬奈時更加危險。
十花差點都遭到暗殺，便是那兒形勢的直接體現。
蕭爾在地圖上估算着蒂博隆與那兒的距離，他知道短期之內，自己依然無法光明正大地將自己的勢力延伸到那一塊地方。先讓夜蛇在那個地方建設屬於自己的間諜網絡是最合適的。
來往拉馬奈和蒂博隆的商團，也的確需要精銳武士的護衛，若是商團遇險，蕭爾的許多計劃就將付諸東流，沉入加勒比海。
若是不能維持對休家在武器裝備和技術上的優勢，而情報戰和外交戰又被休家逆轉形勢的話，只恐下一個旱季來臨時，自己這方會陷入被動。
比如說，他已經準備開展新知計劃，並準備在第一份號外大肆宣揚哈洛娜·休在蒂博隆受到的禮遇——哈洛娜自己也同意發佈這樣的內容——這麼一來，整個瑪雅半島就都將知道蕭爾·科科姆優待俘虜和投降者，即使是有着血海深仇的休家。
這樣一來，蕭爾便可以期待尚未正式迴歸瑪雅潘聯盟的城邦、家族和人會對他的評價更高一些。尤其是與舒潘屠城的新聞一對比，便高下立判。
蕭爾望了望手邊這份號外的樣板，卻嘆了口氣。
在號外準備印製以前，幾則壞消息接踵而至。
其一與失去“白鷹城”薩基的庫普爾家家主穆安有關：他與弟弟隻身出逃，躲到了“貘城”蒂西明，當地的索主科姆·朔爾竟“下克上”，將穆安兄弟控制，交給了“黑虎城”艾克巴蘭的領主庫盧卜！
本來庫盧卜承諾與蕭爾聯盟，其勢力壯大起來不是壞事，但庫盧卜卻在拿下“白鷹城”薩基之後態度曖昧，正式訂立盟約之事一直在拖延，顯然是野心膨脹了以後，試圖待價而沽，乃至於有可能是想找一條左右逢源的道路，一如蕭爾剛剛回到索圖塔時的伊維特家族與佩契家族。
只是新知計劃和冥河計劃這兩項重點計劃仍在執行當中，他始終沒有機會能夠走開。
——由於冥河計劃的執行，納茉什和一些切爾家族府邸中的宮廷奴僕都已經按計劃“病倒”了，莫的訃告也已經在新知計劃的第一份號外上編寫完畢，待到瑪雅神聖歷上一個“良日吉時”到來，莫就能真正“死去”。
這個日子便是明天。
但是得到最新的彙報後，蕭爾覺着冥河計劃很可能達不到預期效果——
庫盧卜發來的言辭含糊的迴應中有講到對“新的瑪雅潘聯盟對待投誠的貴族是否真的不存在手段不當之事”的疑問，似乎暗示着庫盧卜知道點什麼事。
夜蛇的細作也從北方彙報稱，“莫早就死了”的謠言也開始發酵。
如果切爾家族還有庫盧卜都真的相信了這則謠言，那麼舒潘的目的便達到了：反對瑪雅潘聯盟的勢力將實現對聯盟的三面包圍！
屆時，休家、切爾家、庫盧卜互相約定，旱季到來之後，便同時對蕭爾發起進攻，蕭爾知道自己必將無法應對。
結合剛剛收到的來自“圍蘆城”巴卡拉爾的密報來看，敵人在情報戰上再次佔據上風，以至於其情報網絡也實現了對蕭爾的“三面包圍”。
休家能做到這種程度，只恐是其內部做出了什麼重大的改變。
比如——像蕭爾請來了夜蛇一樣，舒潘也請來了一位深諳此道的間諜總管。
若真是如此，那位間諜總管的能力，以及手段之殘酷與惡劣，恐怕還遠在夜蛇之上。因而這人必然會是一位有商諜經驗的納瓦人。
蕭爾覺着自己大概真的小看了舒潘，小看了休家。
暗處的情報戰，比正面戰場上拳拳到肉的戰鬥，更令人毛骨悚然，心驚膽戰。
他還記着十花先前給他的書信中描述過她是如何在納科城失勢的。
原本，這樣的間諜戰並不是瑪雅人的作風，但隨着兩年前的瑪雅潘事變造成政治上的大分裂，納瓦商諜也大量地爲各個家族效力，以至於如今人心惶惶。
這個雨季，果然還是不會安寧。
輕輕搖了搖頭後，蕭爾捏了捏額頭，隨後起身，將文件都收拾好，戴上羽冠和項鍊，走出房間。
雨聲已經小了不少了。
儘管外圍也已經有人對莫的狀況產生懷疑，但冥河計劃依然是必須執行下去，這樣才能名正言順地讓“莫”的屍體消失在這個世上。
既然雨勢已經小了，他決定去印刷工坊和切爾家族府邸最後一次確認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