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透出深深的不解。
他知道,生死咒咒人死的成功率極低,即便剛纔他捏碎龜甲強行將這機率成百上千倍地提升,也沒能咒死怪物,所以他不指望,沒經任何道術加持的生死咒能夠詛咒成功。
可眼前這怪物也確確實實被咒死了。
瞎眼道士不敢相信自己心眼所顯現的場景,他隨即想起沈長軒說的話,再仔細品味,便體會出別的意思。
太篤定,簡直成竹在胸,好像生死咒能生效早就被這位沈仙長意料到了!
瞎眼道士心思機敏,意識到這是沈長軒用出了神祕法門,將生死咒的成功機率提升到近乎百分百。
這是怎樣的修爲道行,這是怎樣的絕世高人!
嘶……瞎眼道士深吸一口氣,用了好大一陣工夫才穩住了心神。
而顏淺同樣明白瞎眼道士這生死咒的特點,雖然不像瞎眼道士這般激動震驚,也頗爲驚詫。
太不可思議了。
她沉思片刻,然後斂容說道:
“仙長修爲深厚,實在讓我開了眼。不過,我不是很明白剛纔發生了什麼事,還請仙長指教。”
沈長軒已將他二人的神情看在眼中,嘴角浮現淡淡笑容。
基本操作,別大驚小怪,坐下!
他暗暗吐槽兩句,然後正色看着顏淺,說道:
“你們現在所處的洞穴和鹿鳴山,其實是一場夢。”
“一場夢?”顏淺和瞎眼道士聞言頗爲意外,異口同聲說道。
隨後顏淺凝眉,若有所思,瞎眼道人則想明白其中關鍵,道:
“敢問仙長,這怪物、這風雪都是夢中所幻化?可是,老瞎子開了心眼,看到的都不像是虛幻啊。”
沈長軒灑然一笑,說道:
“仙人劉長生飛昇後留下的遺蹟,又豈是你能隨便窺探出真相的?”
說話時也暗自慶幸,若非自己一雙慧眼實在太過厲害,也不可能輕易看穿夢境。
當然,他進入夢境的時候,本來就清楚緣由,所以早知周遭的景象是假非真,不需要雙眼的輔助。
那邊顏淺和瞎眼道士聽見“飛昇””遺蹟”四個字,都微微變顏。
顏淺沒聽過劉長生,但仙人遺蹟的分量她卻十分清楚。絕地天通之後,還沒有有任何一個修仙者飛昇成仙,這劉長生的位格可想而知。
那瞎眼道士活了兩百多年,清楚劉長生的生平,知道他是千百年前成仙的大能,尋思自己竟然會誤打誤撞進入劉長生的遺蹟,當真是奇了怪了,同時也暗暗憂慮,不知這事是好是壞。
想到這裏,他用心眼看了沈長軒一下,想到有沈仙長坐鎮,自己至少性命無憂,不由得暗自慶幸。
‘沈仙長的修爲,即便是仙人劉長生也未必能比!’他暗暗想着,臉上恢復血色,嘴角勾勒一絲笑容。
沈長軒將二人的神情動作看入眼中,隱隱約約猜到他們心中所想,便道:
“我也是最近才意識到這仙人劉長生的遺蹟是個集體夢境。你我雖然是在夢中,但所見所聞卻是在同一時間同一空間,所以你們見到另外一人仍是活生生的人並非幻覺……嗯,如此你們更分不清真實虛幻了。”
以他們二人的修爲,雖然不能一眼看出自己身處夢境中,但多多少少能看出端倪。但周圍人活靈活現,完全不像虛幻之人,這讓他們下意識忽略了身在夢中的可能。
現在再仔細回想,不管是洞穴中的人形石頭,還是那恢復力驚人的怪物,都太過離奇,一早就該瞧出自己身在夢境。
於是顏淺有些明悟,說道:
“因爲是在夢中,所以這怪物能被道長輕而易舉地咒死……我們在夢中,都能心想事成?”
沈長軒點頭,然後撿起地面的人形石頭,用手將它遮住,然後說道:
“不錯,你想象的終究會實現,但是得符合基本的邏輯,不能太光怪陸離。這個夢境之所以十分真實,就在於邏輯完備。比如說,我拿着這塊石頭,不去看它,然後想象它只是塊普通的石頭。那它就是普通石頭。”
他話說着,緩緩將手展開,展露手掌中的石頭,果然平平如常,完全不是剛纔那種恐怖的模樣。
顏淺和瞎眼道士見之都感到詫異。
沈長軒將他們的神情收入眼中,微微沉下眼瞼,緊接着說道,
“若我把它拿在手中,展示在你我眼前,這時候無論怎麼想,它都不會有任何變化。比如我現在在想這石頭又變成剛纔那樣子,你們看。”
說完,石頭沒有變化。
顏淺見狀若有所思。她想起每每在擊潰怪物的關鍵時刻,自己內心都有所動搖,那段痕更是不停嚷嚷說劍招無用,想來正是在場三人共同的信念才導致這怪物越戰越強,自己即便用出殺招,也無濟於事。
“原來如此。”她輕輕地點了下頭,又瞥見牆壁上被怪物咬成的血肉模糊一團的段痕,備覺惱怒。
若不是這人不斷地說出一堆喪氣的話,那怪物何至於強大至此!
她又想到此人死前的慘狀,解氣之餘,又有點兔死狐悲之感。
“仙長,既然你我是在夢境中,那麼這個在夢裏死去的人……”她目光遊移不定,嘗試着問道。
沈長軒道:
“我在利州明月縣遇到一個和尚,他也陷入這個夢境中,夢中身軀越來越龐大,在現實中同樣如此。”
言外之意,夢境中的狀態會折射到真實世界中,段痕既然死在夢境中,現實中也同樣活不了。
顏淺看着段痕的屍體,想起剛纔驚心動魄的場面,一時間有些悸動。
差點死在這裏。
沈長軒看着段痕的屍體,想起另外一事,臉色逐漸變冷。
段痕死有餘辜,落得這副場面,也算不冤枉。只是沈長軒原本想手刃之,爲楊家報仇,如今是辦不到了。
想到這裏,沈長軒不由得轉過身去,看向洞穴外漫天風雪,低聲道:
“你把他們拖入夢境,是爲了殺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