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氣，將心中所想徐徐說出來：
“你的修爲境界以及位格實在太高，即便我掌握了這個夢境，心念所想，俱能實現，也不能對你做出任何不利的事情。哪怕是想一想，也會遭到反噬。”
他說着，又咳出兩聲，然後指了指自己，臉上露出些勉強的笑容。
沈長軒留意到他蒼白如紙的面龐，若有所思，道：
“你現在這麼病懨懨的模樣，除了遭太初侵蝕之外，還有將太多的注意力放在我身上的緣故？如此，倒是合理。”
蕭雲心事被他說中，臉上顯現一分痛苦，道：
“自你進入利州府地界之後，我就每況愈下。此前之所以能以正常的樣貌和你見面，全是我以投影假裝自己正常的結果。”
沈長軒道：
“難怪，難怪。”
蕭雲道：
“難怪什麼？”
沈長軒垂眉，道：
“我的雙眼，能看透虛妄。但是這夢境是劉長生所留，涉及到‘太初’，雖然虛幻，卻又半真半假，我的雙眼並不能完全看破。
“只是之前你在我面前出現，在我雙眼中如若不存在一般。我當時以爲是身處夢境所致，現在想來，其實那時候就該察覺到異常，進而看出這片夢境就是劉長生的遺蹟。”
蕭雲默然。
沈長軒又想到什麼，向蕭雲問道：“你說你不能對我做出任何不利之事，否則會遭反噬。你知道這是爲何？”
蕭雲道：“我有一個猜測。”
“說。”沈長軒問道。
蕭雲便道：
“你是夢境選中的人，你是劉長生的轉世，你纔是此地的主人。”
他此言一出，顏淺和瞎眼道士同時一驚。
‘沈仙長是劉長生的轉世？難怪他位格如此之高，若是仙人轉世，那也說得通了……不對呀，劉長生根本沒有成仙，而是成了惡靈……這是怎麼回事？’顏淺盯着沈長軒，暗暗思索，眉頭微蹙，百思不得其解。
瞎眼道士倒是想明白了，微微搖頭。
這時候沈長軒說道：“你說過，劉長生成了惡靈，直到將命運轉交給你，才能轉世輪迴。至今也才二十多年。
“那你看我，像是二十多歲的人嗎？”
他此時一身文士打扮，臉頰如玉，外貌也就二十歲上下，但氣度涵養不似普通年輕人，一身仙氣凜然，顯出謫仙風流，又豈是才踏入修仙界十多年的年輕人能比？
蕭雲見狀便不免目光遊移，顯然也懷疑自己的判斷。
沈長軒當然知道身體原主是個年輕人，只是他確定既然自己靈魂來自另外一個星球，當然不可能是劉長生的轉世。即便碰巧了原主是劉長生轉世託生之人，他佔據這身體後，靈魂也和劉長生沒了干係。
那蕭雲思索他的話，許久後方緩緩說道：
“看來是我胡思亂想了……”
沈長軒見狀便道：
“既然如此，你我之間本來沒有什麼恩怨，此間事了，咱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顏姑娘，道長，咱們走——”
“我有一事相求，請仙長答應。”
“什麼事？”沈長軒聞言若有所思，問道，“和楊家後人有關？”
蕭雲道：
“我託洪慶照顧楊家的後人，讓他們隱姓埋名，過着和修仙界無關的生活。但爲防他們被小人盯上，我送了他們一道符，一旦遭到生命威脅，就會觸發符法，讓我知曉。
“但是我活不了太久，死後不論是轉世輪迴還是化成惡靈，都不可能再照顧他們。
“所以我請仙長替我保護他們，不求他們有多大造化，只求平平安安。”
沈長軒聽着他的話，心中冒出一句話，‘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不免有些感慨，於是點了點頭，道：
“庇佑楊氏後人，本就是我的願望。不用你說，我也會去做。不過我算不到他們的因果，想來是你借這處遺蹟給屏蔽了。你得告訴我怎樣才能找到他們。”
蕭雲點頭，說道：
“青木縣朱家巷，從北起第十三個宅院……現在那裏住的是楊家老大，育有一兒一女。老二立志復仇，在山中修行……其實是被我拉進夢境中，給他製造了一場修仙成聖的大夢，真身在朱家巷第十九間宅院中沉睡。”
沈長軒垂眉，道：“復仇……對了，這遺蹟如此厲害，怎麼當年還有五人從中跑了？”
蕭雲沉默片刻，俄頃咬牙切齒，旋即又長長一嘆，道：
“有個人用了血祭之術，破了迷夢，帶着另外四人逃了出去。”
“血祭！”沈長軒挑眉，道，“什麼血祭之術？”
蕭雲閉上眼，道：
“有個叫任威的人，曾在你面前演示過。”
“你教會他血祭之術，然後在我面前施展，是爲了確認我是否和當年那個用出血祭之術逃出生天的人有關？”沈長軒當即問道。
蕭雲道：“不錯。”
沈長軒點頭，眼中寒芒一閃而過：
“擅長血祭之術，想來手裏沾的人命不止楊家一家數十口人這麼簡單。”
在場蕭雲、顏淺、瞎眼道士只覺周遭氣溫驟降，一時間膽戰心驚。
“我知道了。”沈長軒收斂神情，淡淡說道，“此間事了，蕭大郎，咱們後會有期了。”
蕭雲聞言亦道：“望仙長能如願斬殺惡徒，蕭雲即便以後成了惡靈，也會感念仙長的恩情。”
沈長軒留意到蕭雲眼中透出的深深傷感，嘴角微動，隨即對顏淺和瞎眼道士說道：“咱們走！”
說完，周遭的景象如水泡破滅一般碎裂，轉眼間繁花綠草、瀚海黃沙都消失不見。
沈長軒搖了搖頭，徐徐睜眼，看着周遭冰雪融化的鹿鳴山，低聲道：
“恐怕，你我之間後會無期了……”
話落顏淺和瞎眼道士同時醒來，顏淺看了看周圍，眼中的迷茫逐漸消散，說道：
“我們是回到現實了？”
沈長軒道：“不錯，回到利州地界了。”
顏淺想起沈長軒之前和蕭雲的對話，凝住眉頭，道：“仙長，你要……”
沈長軒道：“做該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