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軒心中冷笑。
在聽見嬰孩的聲音的一瞬間，他心中不是沒有動過這種念頭，但隨即就被他否決了。
占卜術並不是完全沒有副作用，萬一引來什麼意外，亦是不妙。
既然篤定嬰孩的啼哭乃是妖魔所扮，那邊沒有測算的必要。
“不用。”於是他簡簡單單回答道。
饒思遠卻饒有興致地取出天問鏡，問道：
“天問先生，這嬰兒的啼哭是怎麼回事？”
天問鏡臉上的輕視之意一閃而過，隨後臉色微微發生變化。
緊接着，一條青蛇從它嘴中游出，對着饒思遠做出個張嘴的動作，毒牙和信子畢現。
可惜，它雖然張嘴吐信，卻只是天問鏡中的一個影像，並不能對饒思遠造成任何威脅。
饒思遠輕哼一聲，揮手令天問鏡中影像散去，然後說道：
“果然，占卜術也會遭到妖魔的反噬。”
沈長軒便說道：
“饒大夫子未免太過大意了，你這樣用天問鏡去測算妖魔的情況，以爲隔着天問鏡，危險俱是由天問鏡承擔，自己便沒有任何危險。然而，照我看來，情況似乎不是這樣。”
說完朝右前方看去，目光透過荒草和泥水，落在一條潛伏於草中的青蛇身上。
那青蛇正吐着信子，凝視着沈長軒和饒思遠，嘴中發出嬰孩啼哭的聲音。
它發出嬰孩的聲音，本來只是想引誘飢餓的禽獸，不想竟然被兩個修行者瞧見，還用占卜術測算了它的情況。
它本身通了靈智，用掌握了追蹤占卜的法門，是以在對方動用占卜術的瞬間它就感應到這兩個人的位置，然後悄然遊走過去，準備大快朵頤。
以它算不上豐富的經歷來看，凡有修爲在身的，不論是妖獸還是修行者，都是大補之物，其中尤以修行者最爲進補。今日若能將這兩個修行者齊齊吞入腹中，它的修爲提升會到極高的境地，說不定能化形！
想到這裏，它渾濁的眼珠中就透出深深的貪婪。
就在這一瞬間，它忽然聽見一聲：
“你在做什麼？”
它愣了下，目光遊移，迅速鎖定聲音的方向，然後發現同自己說話的是一條火龍。
火龍？
青蛇有些不解，大沼澤中怎麼會有火龍這種奇怪的生物？
下一瞬，它心中忽然生出極度危險的警兆，身體驟然繃緊，欲轉過身軀，朝來處奔逃。
可任它用盡妖力，卻發現自己沒能移動哪怕一寸距離。
它頓時明白，這火龍的能耐絕非自己能抗衡，深深的恐懼瀰漫在它心頭，讓它幾乎要僵死過去。
火龍可不管它是假死還是真死，纏了上去，張開嘴將之吞噬。
下一瞬，青蛇便死於烈火焚身，至死都不明白火龍爲什麼會出現在自己身邊。
以它的靈智，更不用說理解火龍和不遠處某位修行者的關係。
“我說什麼，區區妖蛇，不過沈先生舉手投足間滅殺之物，何須在意？”饒思遠目睹青蛇被沈長軒召出的火龍化成灰燼，嘴角出現意味深長的笑容。
“若此處只有饒夫子一人，饒夫子還敢如此冒險？”
饒思遠聞言正色道：
“我絕不會一個人涉足大沼澤。”
沈長軒輕哼一聲，欲再叮囑兩句，忽然覺得以饒思遠的才智，正常情況下不至於做出如此作死的行爲，不由得稍稍皺眉，問道：
“饒大夫子究竟有何深意？還請明說。”
饒思遠眉頭微動，說道：
“沈先生相信饒某？”
沈長軒道：
“願聞其詳。”
饒思遠便身形下沉，落在荒草上，然後在地面上踩實。
沈長軒看得真切，饒思遠落腳的地方，正好有一塊白石，託着他讓他不至於陷入泥中。
顯然，這是饒思遠本來就選好的落腳之地。
“我大道學宮有一位前輩，發過宏願，要滌盪大沼澤的妖獸，將大沼澤從兇惡的險地，變成沃野。”他一邊說，一邊以手作刃，在自己另一隻手的手腕上比劃了下，便有鮮血從手腕上滲出。
沈長軒隱隱猜到饒思遠接下來要做的事，瞳孔微微放大。
下一刻，沈長軒便看見饒思遠手腕上的鮮血滴落到荒草間的泥水中，迅速湮開，轉眼染紅了他身週三尺之地——這顯然是他用了法門，讓鮮血成百上千倍地擴散的結果。
“可惜，那位前輩仗劍斬妖魔，也只能在大沼澤中清理出五十里的淨土——他斬妖魔的行動，引來了沼澤中大妖的追殺，葬身於大沼澤的邊緣，願望最終沒能完成。”
他說着，便有尖叫聲、呼嘯聲、嘶吼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沈長軒目光向周遭掃了圈，便看見數以百計的妖獸被饒思遠的血液引了過來，他不免皺起眉頭。
饒思遠對周圍的妖獸無動於衷，繼續說道：
“他臨死擊殺了追殺他的妖獸，屍骨沉入泥沼中，化成一座奇特的墳冢。我大道學宮的前任首席夫子在他的墳冢上設下禁制，避免妖獸的侵擾，不過如此一來，我等要爲他上一炷香，就有些麻煩。
“要暫時打開首席夫子的禁制，必須誅殺九百九十九隻妖獸，用它們的血作爲打開禁制的儀式。”
他說話的時候，成羣的妖獸向他撲了過來，他嘴角浮現淡淡的笑容，直面妖獸，一道法門隨心而生，剎那間他身週三丈處出現一道若有若無的環狀光幕，將他和沈長軒包圍。
那些妖獸注意到光幕的出現，但並不重視，仍爭先恐後撲過來，眼中盡是貪婪和兇戾之色。
然而下一刻，第一波妖獸撞擊在光幕上，接觸光幕的皮肉瞬間消融，變成一團接一團的污黑膿液，滴在地面泥水中，立即發出“嗤嗤嗤”的聲音，引得泥水翻涌沸騰。
當先的妖獸遭此一擊，喫痛之下自然不敢再前進，可後面涌來的妖獸不管這情況，仍然推着它們前進。於是它們退無可退，被擠在光幕上，發出聲哀嚎，然後徹底被光幕化成膿水。
場面顯得瘮人至極。
沈長軒聽着饒思遠所述，看着光幕外發生的景象，不免有所喟嘆，眼中亦有殺機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