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黃河驚奇手札 >第三章:一點生機
    河伯娶親?這種戲本里似的事啊。

    河伯這個在沿海不怎麼有名,但在內陸,尤其是黃河流域一帶很有名氣,基本上每一截都有個河神廟。

    在黃河討生活的人,少不了拜拜河神,保平安、求富貴。

    可是河伯娶親這事,那在故事裏,可都是神仙似的事。哪兒是他個凡人能管的?

    “牛子,你也別怕。這事在他們那難辦,但在咱們這兒,還能辦。”王瞎子說着在屋子裏轉了幾圈,手指不停地掐算。

    爺爺也不知道王瞎子嘴裏的‘他們那’‘咱們這’指的都是什麼,也沒個主心骨,就坐那看着王瞎子來回走。

    最後王瞎子走了回來說:“牛子,法子有是有,但是有點冒險。村子裏幾十口人的命就在這兒了,能不能救他們,得看你願不願意。”

    這話已經說到面上了,很明顯河伯娶親跟那女人掛鉤,那女人跟大白魚掛鉤,大白魚跟村子裏五十多口人掛鉤。

    爺爺就算不相信王瞎子,這會兒也不得不試着信他一回。一村子人,老老少少五十多口,每天擡頭不見低頭見的,能沒感情嗎?

    自己沒本事,那是沒轍。可這救人的機會擺在自己眼前了,爺爺這熱血也上來了。管他危險不危險的,自己都死過一回的人,還有什麼好怕的?

    “王瞎子,你說咋辦,俺就聽你一回!”爺爺把心一橫,拍着胸脯答應下來,“不過這事得知會我爹媽一聲。”

    於是王瞎子把太爺爺太奶奶找了回來,並當着二老和爺爺的面,把事情說了,然後又自己的法子說了出來。

    “今天還是十一點,你拿壺酒,去咱村往西一里地的嘎子彎那喝。一直喝到有人出來,如果你遇到人向你討酒喝,千萬不能白給他,你要向他要一塊印。”王瞎子坐在桌邊,表情很嚴肅地對爺爺交代。

    而聽到嘎子彎這三個字,太爺爺太奶奶、爺爺三個人的臉色都變了。因爲嘎子彎可不是什麼好地方,那是當地人都不樂意經過的地方,往年黃河漂下來的水漂子沒人管的時候,撈上來都埋在了那裏。

    大多數連個墳頭都沒有,後來日久天長,那塊地也不知道怎麼的,開始變得寸草不生。連騾子、驢之類的畜牲到了那,也是打十幾米就開始繞着走。

    這麼塊邪性的地方,別說半夜,大白天去走一遭也夠嗆。更別提還要去那裏喝酒,況且大半夜能在那裏出現討酒喝的,那能是活人嗎?

    別看爺爺平時是神經挺粗一人,可見識過昨晚的事,他也有些犯怵。這一猶豫,被太爺爺看出來了。

    之前說過,太爺爺是個挺封建的人,出門都得看黃曆的那種。

    而且他是土生土長在黃河邊,長河村的,對嘎子彎的傳聞更心知肚明,這會兒也開口說:“老王啊,你看這事是不是危險了點?牛子又不懂那一塊的事,你看要不換個人?”

    爺爺本來有點猶豫,聽太爺爺這一說,反倒是有點不高興了。這咋個意思?看不起自個兒兒子了還?

    不夠沒等爺爺說話,王瞎子就開口說:“老哥,你信老瞎子一句話。這事咱這村子,也就牛子能幹,別人去都沒戲!包括老瞎子我在內。我給牛子算過,他八字夠硬,這次又是爲救人,老瞎子拿性命保證,他不會有事的。”

    雖然王瞎子信誓旦旦地說了,可太爺爺還是有些不放心:“要不還是算……”

    這話還沒說完,太奶奶一把將太爺爺的耳朵揪了起來:“咋能算了?鄉親們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還有牛子他二舅還在牀上躺着呢!”

    要說農村裏一村子人裏裏外外都能攀着些親戚,出門散個步都能碰上個自家二大爺。

    我那二舅姥爺就是太奶奶的胞弟,腦子有點不好使,但是作爲太奶奶那邊的獨苗苗還是拉扯到了二十來歲,這會兒啪一下就躺下了,不死不活的,太奶奶能不着急麼?

    爺爺立馬站了起來說:“媽你放心,我一定把二舅救回來!”

    太爺爺用現在的話說,性子有點糯。別看人五大三粗,可是就挺怕老婆的,見太奶奶都這麼說了,於是也勉強同意了下來。

    其實二老這能答應爺爺去嘎子彎,也是看着王瞎子的能耐。太爺爺先不說,太奶奶心裏明鏡似的,心疼自家弟弟,也心疼爺爺啊。

    老趙家就這一根獨苗苗,出點好歹可咋辦?

    於是太奶奶又給王瞎子敬了杯酒,請他想點轍,給爺爺點護身的法子。王瞎子也是個好面子的,酒喝了之後,把自己脖子上掛着的一塊缺了一般的玉佩摘下來給爺爺掛上。

    並叮囑他這東西能護身,但一定得藏衣服裏邊,不能露出來給人看見。

    事關性命,爺爺也認認真真聽了。最後王瞎子把要印的事,反反覆覆交代了好幾遍,鄭重其事地說:“大牛子,這印一定得要回來。能不能攔得住河伯娶親,就看那塊印了。”

    這事如此重要,去嘎子彎的路上,爺爺也不敢忘地一個勁給自己嘟囔打氣。

    那會兒路上沒什麼路燈,太陽一下山,漁村裏邊烏漆麻黑的。太奶奶擔心爺爺走夜路踩溝裏去,把家裏的老手電筒給了爺爺,爺爺就靠着個手電筒照路。

    但是老年間,那手電筒用的都是老式的一號電池,就像大炮仗似的,個兒挺大,電不足。那燈光就跟家裏的煤油燈差不多,頂多照亮出五六米遠。

    心裏說着不怕,可那能不怕嗎?

    半夜三更,黑燈瞎火的,嘎子彎那更是沒一點人煙。四周雜草叢生,山後貓叫狐鳴,隔離帶鬼哭狼嚎的,陰風吹過,是‘呼呼’地往脖子後頭鑽。

    也不知道什麼東西在草叢裏稀稀疏疏,拿手電去照也看不清楚,直讓人覺得慎得慌。

    雖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但這也分地方和環境。

    爺爺這輩子沒做過虧心事,可夜路走上來也覺得心裏毛毛的,一路上都覺得背後有人跟着自個兒似的,幾次回頭又什麼都沒看見。

    他從家裏出來時候看過掛鐘,是十一點鐘,半個小時走了一里山地。然而今晚這路走的是深一腳、淺一腳,就怎麼也走不到頭。

    夜深露重,眼瞅着路上飄起了霧。爺爺就穿了件單衣,有點冷,索性路上就打開酒壺喝了兩口暖暖身子。

    爺爺喝的酒是自家釀的高粱酒,也叫燒刀子。在黃河上打魚撐船的人,少不得天沒亮就得起牀出門,水面上寒氣重,人就喜歡喝兩口燒刀子暖身子。

    不過這酒度數高,不能喝的太多,否則容易上頭。每年喝高了從自家船上栽下去的人也不在少數,比如隔壁住的老煙鬼就掉水裏過幾次。

    酒壯人膽,喝了幾口酒後,爺爺感覺胃也熱了、身子也暖和了,人也不覺得怕了。乾脆把那酒壺提溜着,哼着小曲往前走。

    前面是霧濛濛的一片,手電光也照不了多遠。爺爺爲壯膽,多喝了兩口,腳步也有點飄,忽然覺得下邊有些漲,找了顆樹就想放鬆一下。

    但這時候突然有人罵道:“趙家的小王八羔子,跑這兒拉屎撒尿來了?”

    聽到這聲罵,爺爺頓時嚇得一哆嗦,剛來點尿意都給嚇沒了。正想着誰罵自個兒呢?探頭一看,看到那樹後頭有塊空地,空地上頭放着張石桌,石桌邊坐着三個人。

    那三個人長的都叫一個奇特,最左邊的是個矮老頭,就比正常人矮了一大截,穿的一身花花綠綠,一嘴白鬍子都能垂到胸口。

    爺爺一看這老頭,覺得有點面善。再仔細一想,村子裏肯定沒有這麼個矮老頭。

    最右邊那是個漢子,特別高大強壯。呲目瞪眼滿臉橫肉,看着就不好惹。穿着更是粗獷,東一塊虎皮西一塊熊皮,看着是個山中獵戶的模樣。

    和這一高一矮的兩個怪人相比,坐中間那人看着就正常多了。看上去就是個玉面長鬚的員外郎,穿的也是緞子,人坐在那裏很有氣質。

    看到這麼三個人,爺爺的酒也醒了一半。這裏是什麼地方?嘎子彎,白天時候都沒人敢往這兒走,更何況是大半夜坐這兒聊天,那能是活人麼?

    可是興許多喝了兩口酒,壯了膽氣。爺爺一看,這幾個除了長的怪了點,也沒比人多個眼睛多張嘴,心裏也就沒怎麼怕,反而是上去做了個鞠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沒瞧見幾位在這兒坐着,險些出了洋相。對不住,呵呵,對不住的很。”

    那三個人瞅了他幾眼,都有些意外。左邊的矮老頭說:“趙家小子,還有點禮數。大半夜不睡覺,上這兒來幹啥,喝多了你娘不管你?”

    爺爺看這老頭對自己似乎很熟悉,可就是想不起在哪兒見過,這會兒賠笑說:“哪兒呢,就出來才喝了兩口!”

    “俺說咱聞着酒香味,原來是你這小子這兒來的!”那右手邊的高大漢子開口了,盯着爺爺手邊的酒壺眼睛都亮了,“正好,俺也渴了。那小子,你酒能給俺喝一盅不?”

    聽到這話,爺爺心裏一激靈,暗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