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聖火教之中燈火通明,自左右護法之下都在慶祝凱旋而歸。
載歌載舞,喝酒喫肉,好不快哉。
唯獨周揚,獨自在房間,看着窗外的圓月,桌上擺着幾份小菜,一壺濁酒。
仗,打贏了。
突厥,吐蕃也退兵了。
西域邊關,想必能有一段時間安生日子。
至少自己還活着,他們便不敢來造次。
今日這當頭棒喝,也算是有了效果。
可是周揚開心不起來。
白天血流成河,屍體堆積如山的場面還歷歷在目。
他入軍營至今也有些時日,打過仗不多,可但凡說出來都是名頭響亮,威風不已。
但是自北疆開始,從來沒有經歷過像今天這樣慘烈的戰役。
突厥和吐蕃整整二十萬人,全都死了。
那人間煉獄一般的場景,哪怕是周揚,也莫名覺得有些噁心。
即便是當初和始畢交手,也不曾有過這樣的場面啊!
以至於周揚開始思索,自己這樣做,到底是爲了什麼?
成爲鹹魚是他的終極夢想。
身處亂世,要想達到這個終極夢想,就必須要先活下去。
而只有自身的強大,才能保證活下去。
所以每次系統發佈的任務,他都會老老實實地去完成。
因爲周揚明白,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時代,落後就要捱打,弱小就會被喫掉。
可是爲什麼吐蕃和突厥的士兵就不願意投降呢?
活着多好!
非要和自己拼個你死我活。
他不想殺戮。
尤其是這種割草一般的團滅。
暴虐,一直都是最後的手段,爲什麼這幫傢伙,就非要逼他用這樣殘暴的方式?
“嘎吱——!”
就在周揚胡思亂想的時候,武婉兒推門進來了。
“教主……”
當她看到桌上的酒菜以及周揚的神情時,識趣地將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你怎麼來了?”
“我看全教上下都在慶祝,唯獨不見教主,便想着過來看看。”
武婉兒乖巧地走過來坐下。
“我沒心情,你若是想去便去吧,不用管我。”
周揚淡然道。
“教主這是什麼話,您在教中地位無人可及,如何能不管你?”
武婉兒識趣地給周揚斟滿了酒,也不多話,就規規矩矩地坐着。
此刻,她全然沒有初見時的嫵媚與妖嬈,反倒像剛剛入洞房的新娘子一般拘謹,溫婉。
周揚見狀也不多話,直接一飲而盡,企圖化解心中的煩悶。
武婉兒見狀又斟滿,乖巧地像貼身婢女。
兩人就這樣一個負責喝,一個負責斟。
片刻,也不知道幾杯下肚,周揚終於有些忍不住了。
“難道你不好奇麼?”
“好奇什麼?”
武婉兒眨巴着那雙充滿媚意的明眸,眼中卻盡是單純。
“不好奇爲何打了勝仗我卻不開心,不好奇我爲何讓你進來,不怕我趁着酒意像黃龍那般暴露狼子野心?”
周揚嚥了口唾沫。
燭光之下,武婉兒更加性感誘惑,即便是他也隱隱有股衝動。
“不會的。”
武婉兒莞爾一笑。
分外婀娜,風情萬種。
“呵呵。”
周揚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怒。
聽上去像是在誇自己,怎麼總覺得在罵人呢?
“況且教主有心事,若真想和婉兒說,自會言明,婉兒絕不會過問不該問的事。”
真是個蕙質蘭心的姑娘。
生的一副俏容貌,偏偏還有顆七竅玲瓏心。
沉默片刻,周揚緩緩站起身,看向窗外。
“婉兒,你說我昨日幫你殺了黃龍,是做了好事對麼?”
“這是自然,教主幫屬下報了父母之仇,如何不算好事?”
“那我今日殺盡吐蕃突厥二十萬人呢?算好人還是惡人?”
武婉兒聽聞立刻明白過來。
原來這才教主不願參加慶功宴的緣由。
眼中更是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雖然兩人相識不過短短數日,不過在她看來,周揚是個玩世不恭,放浪形骸之外的灑脫之人。
沒曾想今日卻會因此事糾結。
這讓武婉兒越發好奇,褪去那層紈絝公子哥的外衣,眼前這個名震北疆西域的玉面公子,內心究竟如何?
“所以……教主是在爲那些死去的人難過?”
“不,那是他們自己選擇的,我只是在想,我有沒有做錯什麼。”
周揚的聲音很輕,像是沉浸在回憶中。
回憶着某段不太願意想起的場景。
“沒有。”
武婉兒異常地斬釘截鐵。
周揚轉過頭,露出詫異的神情。
“他們沒有錯,教主沒有錯,他們堅守了他們身爲突厥與吐蕃的尊嚴,教主您堅守了你自己的尊嚴,之所以會死人,只是因爲這無情的亂世。”
“你爲何這樣說?”
“因爲天下不太平,所以每個人都像是身在洪流當中的魚,有的魚不願意順流而下,那便只能撞得頭破血流。
但是他們不知道,只有跟隨洪流匯入大海,才能換來真正的自由。”
“可是……海里不還有鯊魚麼?”
周揚喃喃道。
真沒想到在這種地方,居然還能聽到雞湯。
這讓他再一次佩服武婉兒的聰明,雖然生長在聖火教,也不像李秀寧與楊如意那樣接受過四書五經的洗禮,可這個女人卻有自己獨特的智慧與通透的眼光。
“這正是自由的代價,洪流當中只能隨波逐流,海洋當中可以自由遨遊,但面對更大的危險,也是他們應得的。”
武婉兒認真地說道。
或許這些東西,許多人都是從書本上獲得的,但她是一次次在生與死邊緣徘徊悟到。
魚如是,人生亦如是。
沒有絕對理想狀態,當有所追求,必定有所犧牲。
周揚恍然大悟。
他反應過來武婉兒的意思。
自己不需要因爲那二十萬突厥和吐蕃將士而耿耿於懷。
亂世之中,所有都是自己的選擇。
生與死,成與敗,也都是自己的選擇!
剎那間,周揚心中陰霾盡掃。
“哈哈哈!對,你說得對,這一點我早該想到的,婉兒看來還當真是旁觀者清啊!來,喝酒!”
他回身摟着武婉兒,興致勃勃地倒酒,全然忘了對方還是個女兒身,只當是深明己心的知己。
卻不曾想在武婉兒心中掀起陣陣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