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裏有一沓子紙,看起來破破爛爛的。
房玄齡心裏有些怨氣。
宰相有匡正陛下得失的職責,就算再高興,你好歹也顧及一下文武百官的顏面吧?
大唐宰相的職權之高,亙古罕見,他不敢當面指責李二,但耍耍性子,表示一下自己的憤怒,還是理所應當的。
“老臣今日的酒飲多了,眼睛不大舒服,還是給其他同僚看吧!”
說着,不輕不重的哼了一聲。
李二明知道房玄齡的心思,也不生氣,始終保持着笑容,似乎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懷恩欠了欠身,正要把那一沓紙,交給旁邊的杜如晦。
“慢着!”
房玄齡忽然驚叫了一聲。
他眼神的確不好,看不清字,可是最上面那張紙上的大紅印,卻是看的清清楚楚!
剛纔無意之間一瞥,赫然發現,這竟是一方國印!
放在大唐,國印就是李二的玉璽。
國印,代表着一國之權柄,是至高無上的象徵。
不管是大小,還是形狀,都和私印有着嚴格的區分。
這點,放在番邦異族也適用。
房玄齡不知道西域那些國家的國印是什麼模樣,卻清楚高句麗、吐蕃、回鶻等大國印璽的模樣。
所以,他一看就知道,紙上的紅印是國印!
他顧不得旁人怎麼想,一把將那沓子紙,全都搶了過來!
“這,這是...”
他揉了揉眼睛,換成下一頁。
當同樣一塊方方正正的紅印出現在眼前時,房玄齡直接驚叫了起來。
杜如晦等三省大佬,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湊過來。
一看之下,竟然也驚叫出聲。
“這是...”
“天吶!”
“這麼厚一沓,少說也有七八十張吧?!”
周圍的大臣伸着脖子往他們那邊瞅,卻什麼都看不到,只能乾着急。
“哈哈哈!真乃天意!”
房玄齡放聲大笑,小心翼翼的將那一沓子紙交給杜如晦,匆匆走到大殿中央,‘噗通’一聲跪在李二腳下。
“老臣爲陛下賀!此乃我大唐立國以來,最大的喜事!”
大殿之中一陣譁然。
今天開眼界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李二把房玄齡扶起來。
“應是爲我大唐賀纔對!”
羣臣二人相視哈哈大笑,不知道的人,肯定會以爲他們瘋了。
緊接着,渾身顫顫巍巍,激動不能自已的杜如晦等人,也跑到大殿中央。
和房玄齡一樣,跪倒在李二腳下。
“臣等恭賀陛下!您做到了秦皇漢武,都難以企及的豐功偉績!”
那一沓子紙,終於傳到了地位僅次於三省大佬的長孫無忌手中。
長孫無忌看了一眼,眼珠子都快突出來了。
刷刷刷刷——
他用難以想象的速度,把一沓子紙都翻了一遍。
然後,像被電了一樣,整個人都哆嗦了起來。
文武百官又是一陣譁然!
房玄齡等人激動也就罷了。
誰都知道,他們跟柳白穿一條褲子。
那一沓子紙繼續往下傳,看完的人,要麼傻呆呆的一動不動,要麼像瘋子一樣手舞足蹈。
在文官席位中,一直傳到四品官那裏。
褚遂良剛剛接過來,迫不及待的想看一看。
誰知武將們坐不住了。
尉遲敬德和程咬金,並稱朝中兩大流氓。
他纔不管那沓子紙在誰手裏,直接搶了過來。
褚遂良漲紅了臉,一副要跟尉遲敬德拼命的架勢。
尉遲敬德用兩根手指按住他的肩膀,另一隻手把那沓子紙放在眼前。
“焉...耆...”
他認了半天,才認出最前邊兩個字。
可就算認出來了,他也沒聽說‘焉耆’,究竟是什麼鬼地方。
他乾脆把褚遂良放開,指着紙上的字,道:“老褚,這焉耆是哪?你跟咱講講,這上面說的都是啥!”
褚遂良重重的哼了一身,鄙視的看了尉遲敬德一眼,而後道:“連焉耆都不知道,你打得哪門子仗?焉耆乃是西域古國,漢時便有了三萬餘人口,這些在《漢書》上都寫得明明白白,你身爲...”
說到這,褚遂良忽然停了。
他愣愣的看着最上邊的那張紙,嘴脣輕顫,連帶着下巴上的鬍子,也一個勁的哆嗦。
“說話呀!咱是不如你們文官淵博,你好歹也給咱講明白了吧?”
褚遂良好半天沒說話,尉遲敬德不耐煩的拍了拍他。
“我說老褚,你出門沒吃藥吧?”
褚遂良喫痛,這才驚醒過來,嘶聲驚叫道:“降表?!”
也不知他哪來的力氣,竟然一把將尉遲敬德推開,從他手中把一沓子降表搶了過來。
刷刷刷——
和長孫無忌的動作一樣,他也飛速的把降表都看了一遍。
“焉耆、且末、小宛、戎盧...皮山、桃槐、溫宿、車師...”
“天吶!西域諸國,全都向我大唐臣服了嗎?!”
他這一嗓子,算是讓大殿中還沒來得及看的人,徹底明白了!
合着,這是一厚沓的降表!
西域諸國,全都上表效忠了?!
怪不得陛下那麼激動!
收復西域諸國,那可真是亙古未有的功績!
一瞬間,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就連原本對國事不感興趣的誥命夫人們,也都伸着脖子往這邊瞅。
武將們也動了!
他們仗着身高馬大,把文官們全擠到外邊。
“跟我看看!”
“先給老夫!”
“本帥還沒看!”
“你們區區三品官,都給老夫滾遠!”
剎那間,太極殿內又亂成了一鍋粥!
正在接受一羣大佬恭維的李二,見到這樣的場景,生怕他們不小心,把降表損壞。
“你們想造反嗎?!”
一聲怒喝,衆人終於悻悻的罷手。
此刻,降表都在河間郡王李孝恭的左手裏死死攥着。
他的右手,抓着一把,不知從誰下巴上薅下來的鬍子。
“西域...西域!老夫征戰了一生,見都沒見過這麼多國家,無上的功勞,無上的功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