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論輩分,他們都曾和李淵稱兄道弟。
當初太原起兵之際,這四位都是出過大力氣的。
嚴格上來說,他們纔是真正的貴族。
與之相比,李二的家世,都要寒酸一些。
在他們面前,長孫無忌也就勉強能混上個座位。
盧氏家主盧赤松,穿着一件玄色大氅,下巴上的鬍子,也不知養了多少年,出奇的長,都可以紮成小辮子了。
聽見鄭元璹的話,他嘿然一笑,道:“老夫也不得不承認,柳家小子有幾分本事,短短一年時間,不光把鋪子開到了范陽,還把我盧氏的生意都擠垮了,這回,總算是能狠狠的出口惡氣!”
清河崔氏的崔義玄,看起來要比其他人都年輕幾歲。
大冬天的也不嫌冷,就披着件斗篷,光着腦袋,手裏抓着兩個鋥光瓦亮的鐵核桃,嘩啦啦的盤着。
“可惜,柳家不肯將鑄鐵生意拋出來,否則的話,便可以給他迎頭重擊!”
清河崔氏和博陵崔氏,是一個祖宗。
只不過上千年的傳承下來,雙方早就沒有了丁點的血緣關係。
當初幽州的鑄鐵生意,屬於博陵崔氏,自打博陵崔氏沒落之後,崔義玄也曾派人去爭搶過。
可惜的是,最後輸給了柳家。
這件事,讓他暗恨至今,依舊不能釋懷。
鄭元璹打了個哈哈,道:“老夫倒是覺得,柳家的茶葉生意不錯,聽聞在西邊的幾個國家,茶葉能賣上天價!”
幾個老傢伙你一言我一語,渾然不把柳家放在眼中。
彷彿,柳家的產業,已經是他們的囊中之物了。
趙郡李氏的家主李叔慎,自始至終都沒有參與他們的話題。
也不知他在想什麼,眉頭皺成了個疙瘩,一根手指不住的在石桌上輕輕點着。
他是在座之中歲數最大的,也最受人尊重。
鄭元璹是邀請他們前來的人,在長孫家,也算是半個東道主。
見李叔慎不說話,便道:“叔慎兄,可是家裏在銀錢上出了難題?咱們世家休慼與共,若有爲難之處,儘管開口便是!”
“不錯!元璹兄說的是,將柳家在各地的產業都收上來,他再難有翻身之日!”
“我盧家還有些積蓄,借與叔慎兄不成問題!”
老傢伙七嘴八舌的說着。
李叔慎搖了搖頭,道:“咱們事先商量好了,河北一帶的產業,都由我李家執掌,如今也悉數收上來,只是李某覺得,這件事有些蹊蹺...”
衆人面面相覷。
鄭元璹不輕不重的哼了一聲,道:“叔慎兄也太看得起那柳白了,區區一個商賈,有又何方法,能抗住咱們幾家的壓力?”
李叔慎沒有立刻回答鄭元璹的話,而是看向一直都沒有開口的長孫無忌。
“無忌...”
長孫無忌似乎是有心事,聽見有人叫自己,不由得微微一怔。
反應過來之後,連忙站起來,道:“叔慎公!”
李叔慎擺了擺手,讓長孫無忌坐下。
長孫無忌面有爲難之色。
“晚輩自覺,那柳白也算是個神機妙算之人,變賣家產必定有其隱晦之處,可思慮良久,依舊猜不透,他究竟想要幹什麼...”
李叔慎點了點頭。
“無忌說的是,據老夫所知,柳家並未遇見任何危機,那爲何會忽然變賣所有家產?”
盧赤松渾不在意的說道:“商賈行事,哪有那麼多的道理?無非就是爲了多賺些銀子罷了!”
崔義玄忽然把手裏的核桃,放在桌子上,皺着眉頭道:“叔慎兄這麼一說,老夫也覺得有些蹊蹺之處!”
他站起來,踱了幾步,道:“你們有沒有發現,柳家似乎是在刻意將咱們幾家,往商賈之事上引?”
李叔慎再次點頭。
“崔兄說的,正是我擔憂之處,柳白先是糾集人手,前往西域行商,鼓動文武百官參與其中,又用了詭譎手段,將道門的聲勢,推向史無前例的高度,而陛下偏偏又在此時,打算前往泰山封禪...”
他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從他的種種作爲上看,完全阻止了咱們幾家,在朝堂之上對柳家發難,到頭來,只有從商賈之事下手...”
鄭元璹和盧赤松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臉上的慎重之色。
世家,就如同一個小型的朝廷。
若是論權力爭鬥,他們這幾位家主堪稱祖宗級別。
但在商賈之事上,就要遜色得多了。
用自己最不擅長的手段,在人家的主場上玩心眼,並不是明智之舉。
長孫無忌站起來,給李叔慎添了一杯茶水。
“還請叔慎公明示!”
李叔慎謝過長孫無忌,沉吟着道:“之前咱們的謀劃,實在是太欠缺考慮,不知不覺間,落入了柳白的陷阱之中,可惜的是,咱們已經被柳白拖入商賈之事,再也無法在朝堂之上,對他出手...爲今之計,必須阻攔柳家的一切行動,以防不測!”
...
王守仁和沈威站在假山後,距離幾個老傢伙只有五六丈。
可以將他們說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這個李叔慎,倒是個有本事的...”
沈威的臉色有些難看。
“大人,看來他們已經猜到少爺的打算了!”
柳白的確是想將‘戰場’,限制在商賈之事上。
既然他們猜到了,想要繼續下一步的計劃,可就難了...
王守仁淡淡的說道:“連他們都知道,在商賈之事上,根本不是少爺的對手,你操哪門子的心?”
“那咱們...”沈威小心翼翼的問道。
王守仁閉着眼睛又聽了一會兒,忽然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道:“你且留在長孫家,等候命令,一定要伺候好那位二少爺,說不定,他這回可以派上大用場!”
說完,王守仁身形一閃,靈巧的躥上房頂。
轉眼之間就落在了前院。
然後,他大搖大擺,旁若無人的從長孫家,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