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爲行首,是需要有些派頭的。
不是爲了自身的享受,而是需要向諸多同仁,乃至對手,顯示自己的實力。
很多商家都是這樣。
明明家裏窮得都快揭不開鍋了,還要買柳家的馬車充門面。
晚上蓋的被子,被蟲蝕滿了窟窿眼,也必須將自家大門裝修得富麗堂皇。
大理寺和御史臺檢查得力度很大,商賈們也不必擔心,被那些臭不要臉的官員們欺詐。
龐春家,早就搬到了十二坊。
這裏在去年夏天,隨着柳家擊潰五姓七望,徹底成爲了長安城的經濟中心。
朝廷是有規劃的。
靠近皇宮的地方,並不必須具有經濟職能。
恰恰相反!
無論是皇家,還是朝廷,都在盡力提高,皇宮周圍這一片區域的政治職能。
站在丹鳳門往外看,整條朱雀大街,一直延到大慈恩寺門口,再也沒有任何商家。
而原本在外城的兵馬司、巡城司,乃至一些並不太重要的小衙門,都搬遷了過來。
其實,就是因爲朝廷有錢了。
不必再依靠長安城裏這點商稅,來維持日常的開支。
十二坊的景色是最美的。
其他地方,種滿了柳樹。
這時節,鋪天蓋地的柳絮。
鼻子不大爽利的,出門就打噴嚏。
就連李二都沒有辦法。
他們家族盛產氣疾,這時候,連皇后都不肯出門。
十二坊卻種滿了梨樹。
自從進了三月份,遠遠看去一片雪白。
到了八月份還有梨子喫。
摘下幾個長得好看的,泡在酒裏,能享用一整個冬天。
排污道都在底下,再也不用早上一起來,就出門倒馬桶。
‘夜香車’在十二坊,已經成爲了歷史。
路中間的河道,也被清理得乾乾淨淨。
曾幾何時的臭水溝,現在清澈得可以看見底。
每家每戶門口,都有一個石臺子。
都是主人家自己壘起來的,平常洗衣做飯都在這裏取用。
一些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富家小姐,都樂意出門乾點雜貨,討個生趣。
走進十二坊的大門,物業司的人過來見禮。
“龐掌櫃!”
清一水的,都是灰色短打扮的中年人。
龐春不敢怠慢,拱手還禮。
這些人,都是從軍中退下來的老兵。
即便是陛下,都拿他們當寶貝看待。
等國家起了戰事,隨時都有可能將他們召回去。
說不準,裏邊就會出了大人物。
來這裏當護衛,只是臨時混口飯喫罷了。
“龐掌櫃,要馬車嗎?”
到中心住宅區,還要溜達一炷香的時間。
一個憨厚的中年護衛,指着崗亭後邊,停着的一溜豪華馬車,笑吟吟的問道。
龐春把剛纔在大街上,順手買來的桂花糕,送給中年護衛。
這羣人,保護着整個十二坊居民的安全。
迎來送往的,也不容易。
能住在這裏的,誰也不在乎散碎銀兩。
一般情況下,出門回來,都會帶點東西。
宅子貴,福利也就好。
讓業主們出行便利,是最起碼的標準。
在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段,沒人去開鋪子。
一應用品,都是物業司的人去採購,再分別送外各家各戶。
告別了護衛們,龐春慢慢悠悠的往裏走。
一路上,不知和多少人打了招呼。
能買得起十二坊宅子的人,隨便拎出來的一個,都是富甲一方的豪商。
而且,還有一部分是那些古老家族的別院。
像獨孤家、竇家,甚至皇族的那些親王,都不遠遠不止一處房產。
龐春這一路上,都在琢磨沈萬三的話。
柳家肯定要有大動作!
龐春參與了柳家的嶺南計劃,也參與了西域計劃。
深知其中的利潤,究竟有多麼的恐怖!
可那兩次,也沒見沈萬三如此重視。
“總聽說天下是個球,難不成,柳家要把貨物賣到另一頭去?”
走到自家門口,龐春沒有進門。
而是來到河邊的石臺子上,盤腿坐下。
作爲宅王的擁有者,龐家在十二坊的業主之中,也是身家數一數二的存在。
尤其是在養成了喝茶的習慣之後,就更不樂意用河水井水了。
康王谷的谷簾泉,惠山的石泉,早就被皇家佔了,旁人享用不到。
龐春專門派人,在秦嶺之中,買下了一座山頭。
每十天,都有人從裏邊運送新鮮泉水過來。
龐家門口的石臺子,也就閒置了下來。
知道自家老爺喜歡在這裏靜坐,龐家的僕役特意在自家院子裏,打了一口井,用來洗洗衣服,洗洗菜。
在石臺子周圍,定製了圍欄,放了蒲團和矮桌。
來了客人,總喜歡在這裏坐一坐。
河水潺潺,讓龐春的心,也變得平靜了下來。
他仔細想了想,喃喃道:“還是不能喫獨食...”
說着,站起來,走到毗鄰龐家的一處宅院外。
“老潘,老潘!”
扯着嗓子喊了幾聲,一個比龐春年長一些胖老頭,揹着手走出來。
“喊什麼喊?”
胖老頭話說的不客氣,臉上卻帶着笑意。
“來一盤?”
胖老頭傲然道:“來一盤就來一盤,最近跟書院的陸先生,學了幾招,看老夫將你殺個片甲不留!”
龐春笑道:“那就把陸先生一塊叫上,我老龐先觀摩觀摩,省得直接上手丟人!”
“也好!”
胖老頭急着吩咐下人,去叫住在東頭的陸先生。
陸德明今日休沐,進了四月份,書院新學期的教學工作已經穩定了下來,沒有多少操心事。
先生越來越多,已經用不着陸德明這個級別的人,親自授課了。
平常跟藥肆行的行首趙老東家,關係走得跟進。
陸德明坐着物業司給準備的馬車,應約而來。
跟龐春也是老熟人了,沒什麼好客氣的。
很快,三人坐在龐春家門口的石臺子上,一邊喝茶一邊下棋。
下過兩場後,龐春給兩人倒了茶,笑吟吟的說道:“龐家最近打算收斂收斂,不知兩位家裏,又什麼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