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之間,五月份到了。
無論是嶽州,還是長安,也算是徹底進入了暑期。
這兩個地方都變得很熱,卻不是一種熱法。
長安是典型的北方乾熱,嶽州則是典型的南方潮熱。
對於柳白來說,習慣了北方氣候的他,到了南方,夏天是一個很難忍受的季節。
在長安城裏生活慣了,夏天的時候只要在身旁放一盆冰,舒坦的讓人忍不住想睡一覺。
即便是在樹蔭下,只要不動彈,也不會出多少汗。
南方就大大的不同了。
越是陰涼處,潮氣就越重。
在屋子裏放一盆冰,一小會兒就化得乾乾淨淨。
屋子裏反倒更添了幾分溼氣。
就算躺在那不動彈,渾身也黏黏糊糊的。
實在是不爽利。
不知不覺間,在刺史府已經住了一個多月了。
這一個多月來,他見到李敦儒的次數屈指可數。
也不知這傢伙究竟在忙些什麼。
難不成老婆孩子都不要了?
柳白對他的行蹤一點都不關心。
這種酒囊飯袋死了纔好。
不過,最近劉洎卻不怎麼安靜。
嶽州城的修建,已經到了趕進度的時候。
爲了徵集民夫,那廝算是不遺餘力,一點空閒時間都不給老百姓留。
遠遠看去,嶽州城已經出具規模。
明知道這座城池遲早是要被毀滅的,何必修的這麼好呢?
其實柳白能夠猜到劉洎的心思。
這廝完全是爲了,向皇帝邀功。
嶽州城未來的命運,他才懶得去關心。
對此,柳白也沒怎麼管。
人家刺史都不管,他何必插手?
只不過,每當劉洎再度召集民夫的時候,柳白都會直接下令阻攔。
朝廷已經把嶽州百姓的心,傷得夠深了。
未來,柳家是要將嶽州當做重點培養對象的。
沒有羣衆基礎,一切都是扯淡。
劉洎倒是也有幾分自知之明。
自打他被從刺史府裏趕出來之後,就再也沒有觸過柳白的黴頭。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除了氣候之外,其他倒也算是令人滿意。
相比於嶽州,長安城中,就遠沒有那麼平靜了...
...
事實上,長安城已經風聲鶴唳好幾年了。
自從房玄齡等人致仕之後,朝中就沒有一天平靜日子可言。
戴胄和溫彥博終於夢寐以求的,退居二線。
他們卸下了宰相的職責,都掛着了金紫光祿大夫的頭銜,在朝中混日子。
相比於其他老臣,他們的歲數並不算很大。
權力的交接是需要時間的,就算是論資排輩,他們起碼也要再等上幾個月。
令皇帝感到比較欣慰的是,新進入朝中爲官的年輕人,還是相當給力的。
去往江南的諸位年輕俊才之中,只有上官儀回到了長安。
回來的第一天,就被李二任命爲吏部侍郎!
不到三十歲的禮部侍郎,國朝罕見!
隨之而來的,是一大批官吏調動!
貞觀九年,朝廷登記在冊的六品以上官員,共有一千三百二十七人。
六品官已經不小了,這一千多人聽起來很多,相比於大唐帝國龐大的行政架構以及遼闊的疆土面積而言,其實還處於嚴重缺員的狀態。
其中,光是長安城,就要佔去一千個名額。
不說其他衙門,光一個三省官邸,隨便拎出來一個侍御史,都是從六品的官員!
大明宮,紫宸殿內!
李二脫下一身常服,換上了一身白衣。
今天早上他接到了一個讓他沮喪了很久的消息。
宇文士及死了...
這位從武德二年開始,就跟隨他南征北戰的老人,終於還是沒有挺過八十四歲的大關。
他換上白衣,就是想去宇文士及的府上,爲他憑弔。
長孫皇后沒有改變着裝。
皇帝換上白衣,是給老臣顏面。
想當年南征北戰的時候,兄弟相稱也不怎麼過分。
皇后沒有換衣服,則是體現了皇家的威嚴。
她只是把朝服上華麗的裝束,全都摘了下去。
“宇文士及年歲大了,也算是喜喪,陛下莫要過於哀痛,臣妾說句不中聽的話,未來幾年之內這樣的事情不會斷絕。”
李二一陣默然。
就像長孫皇后說的,當年跟隨他打天下的老人們,氣血早已衰敗到了極點。
當年,若不是兩位神醫出手,恐怕連秦瓊都活不到今日。
想一想,溫大雅已經死去多年。
長孫順德在榻上躺了四個多月,睡時多醒時少。
秦瓊自打幫助皇族擊潰羅藝之後,幾乎就不出門了。
就連一向身強力壯的屈突通,也是時常告病。
孫神仙曾說過,屈突通怕是挺不過這個冬天了...
想到這兒,李二的心情愈發壞了。
“當年在虎牢關下,宇文士及拿着把破刀,護衛在朕身邊,幫朕擋了十三箭...他哪裏是當武將的料?上陣也是倉促之下的無奈決定,而今卻...”
李二慘笑一聲。
他自己,還算年輕。
過完年也才三十七歲而已。
心中,卻有了七十三歲的老態。
長孫皇后哀嘆一聲,不知道該如何去勸他。
兩人匆匆忙忙出發,乘坐鑾駕,來到宇文士及府外。
在皇帝的照料下,宇文士及的葬禮,極爲隆重。
程咬金等一衆老兄弟,親自出面擡棺。
宇文士及的二子,宇文崇嗣,跟在後邊嚎啕大哭。
他的長子宇文禪師,早年間在攻打竇建德的時候戰死了。
而他的第三個兒子,被送去了嶽州,並沒有趕回來。
李二屏退了所有人,跟在送葬的隊伍後,一步一步的朝着陵墓的方向走。
他本來想讓宇文士及,給他陪葬昭陵,卻被老頭子拒絕了。
來到陵墓,眼瞅着棺材要被埋進土裏。
“慢着!”
李二制止了所有人。
他從劉瑾手中,接過來一個木盒子。
輕輕放在宇文士及的棺材上,往裏填了第一把土。
“塵歸塵土歸土,往事隨風,一切作罷...”
李二喃喃自語一番,旋即轉身離去。
人們好奇的看着那個木盒子,卻沒人敢問,更沒人敢動。
那木盒子不大不小,裝顆人頭剛剛好。
或許,是皇帝最後的一點賞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