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傢伙退居二線之後,依舊不改耿直的脾氣,看見什麼不順眼的事情,都想着上去管一管。
這回,李二打算重啓都水監,顯然又把老頭子給惹毛了。
因此魏徵特意來找柳白商量商量,怎麼對付那個總不知道閒下來的皇帝。
看着家裏的夥計在下邊忙前忙後,柳白把酒樓的大掌櫃老魏叫了進來。
“隨便弄幾個小菜,再拎兩罈子酒送到對面去,賬都記在我這邊。”
老魏是宮裏出來的人,眼力超凡。
當然知道坐在柳白旁邊的,是赫赫有名的魏徵。
在這個時代,或許魏徵是他本家之中最出息的人。
“柳家主對自家人還真沒得說!”
老魏衝柳白豎起大拇指,急忙退出去安排酒菜了。
魏徵幽幽的說道:“看來,你心中只有你家裏的那些人,世人的生死,對你來說根本不重要。”
柳白猛地站起來,嚇了魏徵一跳。
“老魏,這句話算是說到我心坎裏了!”
柳白在魏徵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幾下。
魏徵臉一黑。
他還以爲,柳白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說。
柳白笑呵呵的坐下來,道:“你說得對,除了自家人之外,我並不關係其他人的生死,事實上,就算關心世人,又能給世人做些什麼呢?”
魏徵急忙道:“匡扶天下乃是我輩之本責!若是柳家主願一同勸諫陛下,取消都水監,世人便少了一把懸在頭頂的劍!”
柳白嗤嗤一笑。
“你還是如此的天真,這些年,一點都沒變。”
魏徵的眼角抽搐幾下。
他不知道柳白是在誇他,還是在罵他。
“柳家主,老夫很清楚,你看老夫一直都不順眼,可都水監乃是天下之毒瘤,若...”
柳白打斷了他的話。
“老魏,事實上,我一直很欣賞你,只不過,在某些事情上,出於立場原因,不得不和你做對。”
魏徵一愣。
這話說得...有點玄。
柳白哈哈一笑,指着人頭攢動的朱雀大街,道:“你看這繁華人間,無數百姓安居樂業,除了大唐境內,其他地方都是連年戰爭!這世上,還有比大唐更加幸福的地方嗎?”
魏徵皺眉,道:“柳家主何必顧左右而言他?”
柳白搖了搖頭。
“事實上,你們所有人都理解錯了都水監的作用。”
魏徵問道:“怎麼講?”
“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相當支持陛下重啓都水監!”
魏徵有些喫驚的說道:“難道你就不怕都水監暗樁,潛入柳家?”
說完,魏徵自嘲一笑。
“是啊,你柳家自是不怕那些暗樁的,老夫也是理解錯了,你柳白向來是個明哲保身的性子,既然跟你無關,你又怎麼可能插手進來呢?”
魏徵起身要走,被柳白一把拉住。
“在別的事情上,柳某的確一貫喜歡明哲保身,可都水監之事,卻與柳某有諸多瓜葛,魏大人何出此言?”
魏徵怒道:“不是嗎?!你柳家有泰記傍身,當然不擔心都水監暗樁的禍害!可其他人沒有泰記庇佑,若是惹出些嬉笑傳聞也就罷了,一旦那些大家族的貓膩被發現,你讓天下人怎麼活?!”
在他看來,魏徵那古板的性子,應該大力支持都水監纔對。
爲什麼執意反對,甚至於幫着那些大家族藏着掖着呢?
柳白好像重新認識了魏徵一遍。
這個老傢伙,原來擁有如此玲瓏的心思。
他並不關心都水監,會不會把那些大家族的貓膩全都找出來。
只在乎那些貓膩被找出來之後,百姓們的反應。
本來就是這樣。
人們只以爲那些大家族整天就會穿金戴銀,喫山珍海味。
除了酸溜溜的說幾句話之外,並沒有太多的反應,因爲大家族的生活,距離他們實在是太遙遠了。
一旦那些大家族的貓膩,被都水監挖出來,徹底曝光在世人眼前。
人們就會發現,原來大家族的生活要遠比自己想象之中精彩的多。
不是自己不懂大家族的快樂,而是大家族的快樂自己想象不到。
不要小看百姓的心態。
不管是反抗之心,還是嫉妒之心,一旦形成潮流,百姓就會變成世間最恐怖的存在!
“你不會是有人假扮的吧?”
柳白疑惑的問道。
魏徵灑然一笑,道:“莫不是柳家主以爲,老夫帶了一張畫皮?”
柳白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他重新坐下來,無奈的說道:“看來剪彩儀式是去不成了。”
“如果你想阻攔陛下重啓都水監,其實是可以做到的,因爲如今是太上皇當權,如果趁着皇帝拿回權利之前,將都水監徹底打落谷底,那麼他們,就再也沒有重新建立的可能了。”
魏徵大喜,道:“多謝柳家主!”
說完,他猛地站起來,撒腿就往外跑。
一直站在柳白身後的王守仁,這時候上前幾步。
“少爺,魏徵在試探您的態度。”
柳白把茶杯推到一邊去,喝了一口酒。
“我當然知道他是在試探我的態度,都水監中畢竟有曾經屬於泰記的人,他既然得罪了皇帝,就不能再得罪柳家。”
“老王,你覺得,都水監該不該重啓?”
王守仁微微一笑。
“究竟該不該重啓,不是屬下能說了算的,但可以肯定的是,重啓都水監,對柳家沒有任何好處,當然,也沒有任何壞處。”
柳白忽然擡起頭來納悶的問道:“泰記是你一手創立的,皇帝挖了泰記的牆角,你就一點都不生氣?”
王守仁神色不變。
“從一開始,少爺就知道泰記的存在,不可能長久,一旦皇帝想要把所有權力都抓在手心,那麼,他就再也不能容忍半公半私的情報機構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
王守仁輕聲道:“少爺,該是到了讓泰記與朝廷決裂的時候了!”
柳白沉吟良久,道:“你說的對,我們只有兩個選擇,要麼讓泰記消失,要麼讓泰記與朝廷徹底決裂,第一個選擇,顯然是我們不願意看到的,那麼,就只有第二條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