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
李世民抓着那工頭的手臂，那工頭顫顫巍巍擡頭看了李世民一眼，又隨即低下頭去。
“朕讓你們起來。”
工頭嚇了一跳，連忙起來，旁邊的那些工匠，也是被扶了起來。
等到所有工匠起來了之後，李世民這纔在帳篷裏，緩慢邁着步子，悠悠說道：“朕當年起兵之時，身邊所用之人，可並非全是王公貴族、世家大臣，他們中間，有草莽、有賊寇、還有叛軍，而對朕來說，只要能幫助朕攻打這天下，那都是有用之人。”
“後來，他們也不負朕的期望，幫助東征西討，立下赫赫功勳，若是沒有了他們，也就不會有今天的大唐。”
“一個國家，需要全天下英才，在軍事方面，在政治方面，乃至在民生方面，都需要有人來操持運轉，若是冬日沒有鉤盾署，沒有趙先生趙府莊園發現的煤礦，沒有製造出來的蜂窩煤，大唐不知要凍死多少人。”
“朕的身邊，要說科舉，有通過科舉考試之人，也沒有通過科舉考試之人，馬周便是如此，朕第一次見他，他還在中郎將常何府中擔任門客，但才識照樣有，朕這才提他做了監察御史。”
“英雄出於草莽，現在大唐要修路，要挖煤，到處都是用人之處，如何工匠就比不上士子？蕭瑀，你告訴朕，爲何，工匠就比不上士子？”
蕭瑀臉色一變，猛然伏地：“臣，罪該萬死！”
一旁的程咬金嘿嘿笑了起來，朝趙塵擠眉弄眼：“趙先生，難得見到陛下生氣啊。”
李世民看着蕭瑀的目光有些冷：“蕭瑀，你跟着朕也如此多年了，也爲大唐出過力，爲何到了這裏，就又犯糊塗了？士子就註定要高工匠一等麼？”
趙塵嘴角微微一笑，李世民的確是一個好皇帝。
李世民負着雙手，沉聲說道：“趙先生既然提議科舉設置工業科，那便設置工業科，另外，准許工匠前兩場考試，由趙先生專門設置，通過了之後，便可直接參加科舉。”
嘶！
什麼？
那些跪在地上的官員，人都傻了，陛下這是要一意孤行嗎？
李世民看着那些低着頭的工匠，悠悠說道：“工匠爲大唐出力，朕如何能虧待了他們？工匠與士子，都是朕大唐子民，朕一視同仁，但若是你們想要高人一等，朕，便不答應了。”
“馬鑄元！”
趴在地上被喊到名字的馬大人，不由身體一哆嗦。
“你們既然要告老還鄉，朕豈能不準？”
此話一出，那些臣子，全部都是身體一哆嗦，他們眼中出現了恐懼：陛下，他們是說着玩的啊！
而旁邊魏徵他們也是驚了，這裏的官員，可基本上全是朝廷重要的官員了，一下子沒了這麼多，朝廷怎麼運轉？
“陛下三思，朝廷人手可能不夠！”
“那就從下面調。”
李世民斬釘截鐵。
魏徵也不敢說話了。
李世民看着那些趴着的臣子：“你們也的確是年紀大了，回去頤養天年吧。”
“謝，謝主隆恩。”
馬鑄元等人的身體，真的是在發顫，根本不敢擡起頭，因爲他們這一刻，都是涕泗橫流。
“蕭瑀。”
蕭瑀身體也是一顫：“臣在。”
李世民默默不語，過了一會纔開口：“既然你如此喜歡當岐州刺史，那便繼續當岐州刺史吧，五年之內，不許回京。”
什麼？！
旁邊的房玄齡他們也是驚到了，五年之內不許回京，這豈不是要讓蕭瑀，徹底遠離長安了？
“陛下！”
蕭瑀擡頭，眼中有着淚水。
蕭瑀也是老臣了，跟着李世民這麼久，李世民肯定是有感情的，否則不可能之前罷相了又再起用，只是這一次，蕭瑀的確是觸到了李世民的逆鱗。
他說了不該說的話。
工匠就要比士子低人一等嗎？
不是的。
“回去收拾東西吧。”
李世民淡淡說道。
蕭瑀知道事情沒有迴旋餘地了，只能是低着頭應了一聲，然後起身離開帳篷，走出去在雨中的身影，好像一下又老了十歲。
那批跪着的大臣，也是全部出了帳篷，李世民將那些工匠喊了進來。
“好好幹，或許有朝一日，你們也能站在朝堂之上。”
看着這一切的工頭，人都有些傻了。
“陛，陛下，我們也能進入朝堂？”
李世民臉帶微笑：“自然可以，等工程完工，找趙先生，他不是辦了一所大學麼，讓他來教你們。”
工頭眼中一下就是竄起了一股明亮的光芒，整個人精氣神好像一下就是變得不一樣了，如果說之前是唯唯諾諾之間帶着一股卑微討好，現在竟然是一種迸發向上的精神奕奕狀態。
“陛下放心，我一定會努力！”
李世民也是帶着其餘臣子，走出了帳篷，等到出了帳篷，李世民笑着對趙塵說道：“趙先生，你可還滿意？”
趙塵打了個哈哈：“陛下別開玩笑，臣一直相信陛下。”
程咬金也是笑了起來：“趙先生，陛下可就是怕你跑嘍。”
房玄齡說道：“不過打破唯士子論也的確是有好處，趙先生搗鼓出來的這些行業，我們真是一問三不知，也只有那些工匠才知道。”
像什麼水泥如何製作、蜂窩煤從開採到形成全過程，這種問題他們怎麼會知道？
設置更多的專業性人才，來管理對應的事，肯定是效率更高，可惜趙塵這番心思，落在世家臣子眼中，就成爲了打壓士子的手段。
長孫無忌撫着鬍鬚，內心嘆了口氣，現在大唐的發展已經是完全導向了一個未知的領域，他也不知道大唐會發展成什麼樣。
李世民笑道：“趙先生，既如此，能否念首詩？你剛纔那首詩，可不算數。”
一說起這個，旁邊那些人都是眼睛亮了。
趙塵笑道：“陛下你別說，臣還真有一首詩，有感而發。”
“哦，快念來聽聽。”
趙塵直接念道：“九州生氣恃風雷，萬馬齊喑究可哀。”
“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
李世民眼睛一亮，哈哈一笑：“好一個‘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看樣子朕也應得上這個不拘一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