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瑀大吼，他身體在劇烈顫抖，只是在吼完之後，他整個人雙手撐在桌子上，更是好像在大口喘氣，整個人一下萎靡了不少。
哪裏還有之前的半點氣勢，趙塵這些話，就像是一把把無情的利劍，將他所有的經歷、將他所有的內在被自己所忽視的性格，全部給剖開來，展現在他自己面前，讓他自己得以重新審視自己之前的人生。
趙塵卻是不慌不忙地繼續倒酒，倒上一杯酒，自己又喝了一口。
“蕭大人，縱觀你的人生，我只能很遺憾地得出一個結論。”
“什麼結論？”
蕭瑀有些喘氣。
趙塵淡淡說道：“對陛下而言，你非良才；對朋友而言，你非摯友；對小人而言，你是蠢貨；對君子而言，你是腐儒；對世家而言，你是上好的一把槍；對百姓而言，你是敵人。”
聽着趙塵這一連串評語，蕭瑀出奇地沒有反駁，而是第一次在認真地想趙塵的這話。
而趙塵也不管蕭瑀，繼續悠悠說道：“你是一個只有傲氣、沒有傲骨的人，只是可惜，人不可有傲氣，但不可無傲骨，而你偏偏是反着來。你的傲氣太多，自命不凡，認爲自己能幹，比別人高出一籌，從而目中無人，如果不是你早年間的選擇太過明智，你早就失敗得一塌糊塗。
有傲氣的人，聽不進批評和忠告，辨不清真假與是非，就算是短時間之內成功，最終也會失敗，否則的話，蕭大人你又怎麼會三番五次被罷相？”
“是這樣嗎？”
蕭瑀喃喃念道，他的眼神之中，是一片迷茫之色。
趙塵啞然失笑：“你的傲氣過多，傲骨又不夠，傲骨是應當有志氣和自信，有頑強不屈的性格，而你在遇到挫折的時候，往往是不堪一擊，第一次罷相，直接臥病在牀，需要陛下親自去府上看望你；這一次我不過是指出你的缺點，你又表現得如此脆弱，脆弱和虛僞的強大，在你身上真是一體兩面。”
說完了這些之後，趙塵繼續給自己倒酒，他只感覺這是自己穿越到大唐以來，說的最多的一次話了。
趙塵平時壓根不喜歡說這麼多的廢話，只是如他之前所言，李世民這個面子，必須得賣。
畢竟李世民對他真不錯，而蕭瑀關係又和李世民如此之好，自然需要開導一下蕭瑀了。
不然他生怕這一次蕭瑀又沒抗住壓，沒等到李世民將他召回來，就死在岐州了。
歷史上，蕭瑀死在貞觀二十二年，74歲，現在都62了，要是真出了點意外，還真有可能提前猝死。
過了良久，蕭瑀沉默問道：“你那個改革，對百姓真有用？”
“有沒有用，我說了不算，你說了也不算。”
趙塵笑道。
“那誰說了算？”
“自然是百姓說了算。”
趙塵將倒好的酒推到蕭瑀身前，“你如果真想看一樣事情有沒有用，最好是能變成它，親身去經歷，這是我提倡的哲學實踐論裏的觀點，如果蕭大人你要去體驗，我建議先收起你那傲慢的心態，弱小和無知從來不是生存的障礙，傲慢纔是。”
“你不是要去岐州麼，你也不是看不起剛纔驛站裏的這些百姓麼，那你便加入他們，親自體驗一下便是，也剛好可以驗證一下，推行大唐郵政和東風快遞，到底是會給大唐帶來好的變化，還是會徹底摧毀驛站體系。”
蕭瑀沉默了一會，才拱手對趙塵說道：“多謝駙馬。”
趙塵笑道：“宋國公可別謝我，我說了我不是給你面子，我是給陛下面子，纔來開導下你。”
蕭瑀說道：“駙馬，但我仍認爲你突兀開啓工科考試，將工科納入科舉，此舉太過唐突冒進，勢必引得天下士子不滿，你會如何應對？”
趙塵哈哈一笑：“蕭大人，區區士子而已，還需要在意他們的看法？真正的士子並不會在乎這個，只有考不上的虛假士子，纔會認爲工匠影響了他們的地位。而我，從來不需要去可刻意準備，只需要他們敢上門，我自然會教他們做人。”
對於士子，趙塵真是嗤之以鼻，沒有人比他更知道士子，雖然整個歷史上，士大夫裏出了許多驚才絕豔之人，但更多的，卻是狗屁之輩。
文人相輕，互相傾軋，內鬥內訌，對外卻軟弱無力，除了煽動輿論之外，又做過多少實事？
“三百年來養士朝，如何文武盡皆逃？綱常留在卑田院，乞丐羞存命一條。”
明朝養士三百年，東林黨猖獗，結黨營私，崇禎時期大臣更是帶頭貪污，滿清剛剛入關，南明小朝廷尚在，雖然虛弱但還未有滅亡，但是明朝最後一任衍聖公孔衍植，直接向順治帝上《初進表文》，表示願意歸順清朝。
孔子的後人，跪得比誰都快。
柳如是勸錢謙益與其一起投水殉國，錢謙益走下水池試了一下水，說了一句水太冷，不能跳，氣得柳如是當場投河。
一個士子，還比不上一個妓女。
所以蕭瑀渲染的所謂士子不滿，在他看來，完全沒有半點威脅和威力，再說了，現在是李世民當朝，武力昌盛，朝堂上也還不算是文官的天下，士子就敢發威？
來一個他拍死一個。
蕭瑀又是說道：“駙馬可能有所不知，目前尚書右僕射溫彥博，堅定支持士子，到時這件事造成轟動，他必然會出頭，以溫彥博的地位，陛下也不會不重視。”
趙塵似笑非笑：“蕭大人這是爲我擔心了？”
蕭瑀臉色一尷，又是正色說道：“駙馬，你一番所言，的確是當頭棒喝，我會仔細思考你所說的話。”
“既如此，那我便走了。”
趙塵起身。
“駙馬！”
蕭瑀喊道：“溫彥博必會出頭。”
“出頭便出頭吧，區區一個溫彥博而已，尚書右僕射又如何，丞相在我這裏不好使。”
趙塵擺擺手，淡定走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