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十一月,天氣漸寒。
數不清的刀劍插在地上,一面大旗矗立在正中央。
聶嗣望着刀劍,面無表情。其身旁負傷的灌峻則面露悲苦之色。
須臾,聶嗣深吸口氣,走到衆人身前,面朝上千人。
“諸位將士!”
這一聲,聶嗣喊得很用力,中氣十足!
上千人擡起目光看向聶嗣。
“我知道,大家此刻正在懷疑我們能不能打得贏叛軍,能不能保衛雍州,能不能保護我們的親人。”
衆士卒沉默,他們確實在懷疑。
因爲不久前那一場戰鬥,他們輸的很慘,五千多弟兄陣亡!
聶嗣的聲音還在響起,“我想告訴諸位將士,我們現在已無退路。若是被叛軍攻入雍州。我、你、你們,我們所有人的親人都將會遭難。你們的老父幼弟將會被充軍爲奴,你們的姊妹將會被叛軍蹂躪。”
“雍州!”
“那是我們的家,我們所有人的家。現在賊寇來了,他們殺了我們的弟兄,接下來還要殺我們的親人,你們能坐視這一切發生而無動於衷,甚至什麼都不做嗎!”
“我知道,你們擔心僅憑我們現在的力量無法抵擋叛軍的進攻。我知道,你們心中對叛軍的畏懼。我知道,你們心生退意。”
“但是!”
“叛軍不會因爲我們撤退而放過我們,放過我們的親人!”
聶嗣臉色漲紅,大吼道:“諸位將士!”
“雍州,那是我們賴以生存的家園,怎能讓賊寇信馬由繮,怎能讓賊寇欺我鄉人,辱我婦孺。弟兄們,拿起刀劍,爲了雍州,我們要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衆士卒擡起血紅的雙眸,緊盯聶嗣的身影。
刷!
聶嗣突然拔出長劍,左手抓住劍身,在衆目睽睽之下,手抹劍刃,血灑而出。
他高舉左手,殷紅的血順着手腕滴在地上。
“我聶嗣在此以血立誓!”
“不退叛軍,魂不歸鄉!”
見狀,欒冗旋即大吼,聲若洪鐘雷霆。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衆士卒被點燃了心中怒火,紛紛大吼:“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不退叛軍!魂不歸鄉!”欒冗大吼。
“不退叛軍!魂不歸鄉!”
遠處,甘瑢和荀胤二人目視這一切。
“伯繼有大將之姿!”荀胤道。
甘瑢嘴角動了動,化作一聲歎服。
如果他說,到目前爲止這一切都是聶嗣的計策,會不會有些可怕,或者說是殘忍呢?
在他沉默之時,遠方一道低沉的歌謠傳來。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
‘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
‘與子偕作!’
......
“這?”甘瑢瞪圓了眼睛,不可思議道:“這是什麼歌謠,竟然如此雄壯瑰麗,悲勇激昂!”
荀胤搖搖頭,同樣在震驚中飽含疑惑。
這首《無衣》,曾是聶嗣最喜歡的詩歌之一,它的每一句,每一字都印刻在聶嗣的靈魂深處。
聲音如波濤一般衝擊河流,曲水盪漾,波紋漣漪。
飛鳥驚而遠飛。
林木颯颯而動。
提振士氣的計劃是成功的!
“大兄,眼下我們還剩下三千餘人,糧草僅夠食用一月。”聶垣稟報道。
聶嗣等人立在山腰,看着三千多人緩緩走向前方。
“一個月,足夠了。”聶嗣低頭看着左手的包紮,目光中露出興奮之色。
雖然他們這次損失慘重,但是計劃依舊順利進行。而且,這三千人經此一事,將會蛻變成真正的驍勇!
甘瑢實在沒忍住,問道:“伯繼,先前那歌謠,究竟是怎麼回事?它是何人所作?爲何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聞言,聶嗣輕笑,解釋道:“那是這三千驍勇,教我寫的。”
甘瑢頓時無語。
這讓人說什麼?
臨場發揮出色?
荀胤讚賞道:“伯繼,你這歌謠,簡單易懂,卻又飽含深情,乃是上乘之作!”
“此情此景,吟此詩歌,再合適不過。”他補充道。
“思然,過譽了。”聶嗣很謙虛。
甘瑢回憶歌謠,喃喃低語,“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真是好啊!”
遠遠的望着商縣,賈咼雙目含淚。
他很想抓着陳禱衣領,告訴他。
十幾天,
你知道這十幾天我是怎麼過的嘛!
不過,當他在商縣見到陳禱的時候,還發現了義陽王公叔涓也在場。
頓時,他心中的怒火熄滅了一半。
這次擅自出兵,且慘敗收場,他是真的有點害怕義陽王問責。
“大王,末將回來了。”賈咼老實跪在地上。
義陽王恨鐵不成鋼,怒拍案几。
“你這個蠢貨!”
“你知不知道,因爲你的愚蠢,我們攻打雍州的謀劃險些失敗。若不是陳禱將軍籌謀得當,在商縣殲滅雍州兵馬,你早死了!”
賈咼抿了抿嘴脣,目光幽幽的看向陳禱,“多謝陳將軍搭救。”
他連發了數道求援的消息,陳禱卻是一次也沒有回覆他,害的他在擔驚受怕中度過了十幾日。
這口氣,難以下嚥。
眼下,他還得向陳禱道謝。
簡直比喫屎還要痛苦。
“賈將軍不必客氣,我等皆是爲了大王的霸業着想,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陳禱走上前,伸出雙手將賈咼扶起來。
見此,義陽王說道:“眼下,雍州兵馬定然所剩不多,否則你也不會這麼輕易的從二龍湖逃回來。”
道理很簡單,若是雍州兵馬並未受到大的損失,他們沒道理會放過甕中之鱉的賈咼。
由此來看,雍州已經力盡。
陳禱抱拳道:“大王,依末將之見,我們還是應該緩緩圖謀,先佔據上洛郡,保證糧草供應通順,再來謀劃攻打華陽郡,佔據雍州。”
“陳將軍所言大善。”義陽王笑着道:“不過,我們也不必過於小心謹慎。我從雒陽得到消息,朝廷並沒有允許雍州自行募兵,這就說明,雍州的兵馬,頂多只有萬餘郡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