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皇朝帝業 >第106章 父子相見(上)
    聶府佔地廣闊,內宅被分割成一個個單獨院落。中間或以木橋,或以廊道相連接。靠西邊的院落緊挨着湖泊,院子裏面種滿名貴花草,各季都有花朵盛開,奼紫嫣紅,景緻十分迷人。

    院落中的正房,正好臨靠湖邊,木廊凌於水上。

    月華如水,廊下二人對酌,湖中錦鯉羣聚,側畔紫竹搖曳,水波粼粼,詩意盎然。

    只見聶嗣一身月白長袍,腰束玉帶,靜靜跪坐蒲團上。在他的身前,放着一張矮几,上面擺着一壺美酒,五六件餐具,雕有花紋的銀箸,魚紋銀碟,幾盤精緻菜餚。

    在他的對面,跪坐着一位中年男人。

    這是聶嗣第一次見到父親,他的容貌與自己有三分相似,主要是眉眼之間比較接近。

    嗯,顏值還是可以的。

    聶抗抿着嘴不說話,身上威嚴甚重。他見聶嗣一副無所謂的摸樣,像極了自己廷尉牢獄裏面關押的勳貴子弟身上的氣質,這讓他氣不打一處來。

    “正月發下的文書,爲何到了三月初三才來雒陽?難不成是櫟陽和雒陽之間的路程變長了?”

    聶嗣知他是有心發難,便低眉順眼道:“外大父身子不適,母親十分擔憂,孩兒陪着母親先去的河東。”

    “那你可以將母親送去了,徑直來雒陽,爲何在河東停留?”

    “自父親前往雒陽爲官,母親常年獨身一人,孩兒實在不忍,故此多留了一段日子。”聶嗣淡漠道。

    聞言,聶抗嘴角一抽,低咳兩聲。

    “雒陽事務繁重,對你母親,爲父多有虧欠。不過,這與你無關,休要多管閒事。”聶抗瞪了兒子一眼。

    好小子,他還沒發難,倒是先被兒子打了一拳。

    聶嗣煞有其是的點點頭,“確實與孩兒無關,在來雒陽之前,孩兒擔心叛軍有所反覆,故而多次勸母親與孩兒一同前來雒陽。不想母親總是以櫟陽聶氏事情繁巨爲由拒絕,孩兒本以爲這是母親的心裏話。直到來了雒陽,孩兒這才明白母親爲何不願前來。”

    言罷,他撇過頭,看向廊下一角的香爐。那是四連體銅薰爐,爐體由四個互不相通的小爐子組成,可以同時燃燒四種香料。

    “閉嘴!”聶抗‘哐’的一聲重拍案几,上面的器皿爲之一震,他不高興道:“這是爲父與你母親的事情,休要多嘴!”

    聶嗣低頭,兩隻手繞着純白色的衣袖,上面繡有荷花。他的每一件衣裳都是用名貴的料子做成,不但華貴精美,而且手感也是一等一的好。

    見兒子沉默,聶抗沒好氣道:“大丈夫三妻四妾,何錯之有!”

    “那爲何父親不將人帶回櫟陽給母親瞧瞧,然後再說這種話?”聶嗣淡淡道。

    “混賬!”聶抗罵道:“乃公說一句,你回一句,範瓘就是這樣教導你尊父的嗎!”

    撲通!

    一隻錦鯉躍出水面,鱗片在月光照耀下顯得十分漂亮。

    “孩兒有錯。”聶嗣乖順道。

    聞言,聶抗嘴角抽搐,這小子擱這兒跟他試探呢。

    “小子,收起你那點小伎倆,休要試探爲父脾氣。我對你母親確有愧疚,但這是我和你母親之間的事情,與你無關。你再敢借此試探爲父,小心爲父罰你去跪祠堂!”

    聞言,聶嗣眼眸微微一變,旋即深吸口氣,沉默不語。

    聶抗輕哼一聲,言道:“幾年不見,你個子長了,心思也深了。從前你絕不敢如此試探爲父,看樣子,打贏十萬叛軍,讓你底氣足了不少。”

    “孩兒沒有。”

    “你沒有?”聶抗冷笑,“你莫要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爲父的脾氣沒變過,你休要胡亂試探,否則定要你好看!”

    這一次,聶嗣對聶抗的態度有些意外,不過依舊沉默。

    見兒子沉默不語,聶抗也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和態度可能過於強硬。這幾年他一直沒怎麼回過櫟陽,兒子和妻子心裏有所不滿,他已經有些察覺。

    說到底,兒子只是在替母親鳴不平。

    聶嗣抿抿嘴脣,想的卻不是聶抗猜測的那回事。

    父子倆之間沉默少頃,聶抗方纔放緩語氣,低聲道:“今年爲父一定會將你母親接來雒陽,到時候有什麼事情,我們一家人商量着解決,你不要將這些事情放在心上。”

    聶嗣依舊沉默。

    擡眼一瞧,見兒子還是臉色沉悶,聶抗撇過頭,有些生氣地看着平靜的湖面。

    這小子,脾氣漲了不少!

    父子倆之間又是一段時間沉默。

    最終,還是聶抗先開口說話,“羅姬的事情,你可以當作沒看見,她也不會主動招惹你。你母親是聶氏女君,一切自當由她做主,眼下你不需要多管閒事。至於妤兒,你也不用擔心,她並非是你妹妹,乃是羅姬之女。”

    聞言,聶嗣劍眉一挑。

    那個叫羅姬的看樣子傾國傾城啊,不然父親怎麼會甘願接盤並且給別人養孩子。

    不過,既然父親不願意多說,那聶嗣自然不會一直糾結這個事。

    “來時,在北邙上停留兩日,故此有所耽擱。若是朝廷有所責備,孩兒願意一力承擔。”聶嗣說。

    這句話在聶抗看來算是妥協,潛意思就是他暫時不會追究羅姬和妤兒的事情。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這只是聶嗣在緩解尷尬罷了。

    實際上,見面到現在,聶嗣心裏還沒有完全做好準備和這個父親相處。

    言語上的試探只是其次。

    聶抗端起細頸酒壺倒了杯酒,輕飲些許,方纔說道:“朝廷的事情你無需擔憂,光祿勳那邊,爲父已替你打點妥當,隨時可以過去報道。”頓了頓,他笑着問道:“此番立下大功,朝廷只封賞你五官郎將職位,心中可有失望不服?”

    不服倒是沒有,只是心裏面不爽。不過聶嗣從未糾結過這些,他從不忠心於某一個人,有什麼不服失望的。

    “有一點。”聶嗣臉上適時的露出不滿。

    聶抗搖晃着鏤空玉酒盞,深褐色酒液顯得十分誘人。

    “你未得重封,其實在爲父看來,這是好事情。”

    “還請父親言明。”

    聶抗一笑,將酒盞放下,一隻手點着案几,緩緩說道:“眼下朝中局勢難測,天子尚未親政,很多事情,並不如外人想得那般簡單。此番你大勝十萬叛軍,名揚天下已是足矣,倘若再得重賞,遲早會遭他人惦記。”

    這不就是低調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