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皇朝帝業 >第180章 主將爭執
    義陽國、新野。

    大雨自九月而始,數十日未歇。若是七八月份,百姓會因爲大雨而歡欣鼓舞,感謝上蒼的憐憫。可是眼下,百姓只感覺到上蒼深深的惡意。因爲,眼看糧食就要豐收,這一場大雨突然而至,不知道多少莊稼要因此遭殃。更重要的是,原本今歲就大旱,莊稼生長不易,現在又碰上大雨,簡直就是雙重打擊,兩次減產。

    這場大雨,不僅給莊稼帶來滅頂之災,同樣掣肘着酆軍的奇襲計劃。新野城高牆厚,原本就攻打不易,現在又碰上連天大雨,對於攻城的酆軍來說簡直就是雪上加霜。

    夏陽悌立在營帳門口,目光遙遙的看着新野所在,似乎能夠透過重重雨幕,看見被大雨沖刷乾淨的新野城牆。

    他們已經連續攻城四五日,但卻寸步難進,甚至己方士卒連城頭都沒有登上去。唯一讓夏陽悌有所安慰的是,宛縣的公叔服始終沒有率軍南下,應該是被聶嗣給拖住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雨幕中一大批人走來,進入營帳,

    陰休取下溼漉漉的頭盔,目光不善的看着夏陽悌,“巨先,先鋒來報,攻城失敗,我已經讓中行美撤軍了,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他現在非常的惱怒,原本他以爲這一次偷襲新野,不說手到擒來,但是最起碼也有七成把握。但是仗打到現在,七成把握?三成都沒有!

    眼看着麾下士卒慘死新野城下,而他們卻寸步難進,陰休不可避免的對夏陽悌生出怨氣。

    對陰休的情緒,夏陽悌心知肚明,他說道:“文烈,天降大雨,我沒有想到,新野守備之堅,你我不是心知肚明麼。”

    陰休好笑道:“你的意思是,攻城不利,全因天氣?”

    “不然呢?”夏陽悌勉強的反問。

    其實他知道,攻城不利,天氣的原因有,但是不多。根本原因,還是因爲他錯誤的估算了新野的防守力量。誰能想到,僅有三萬兵馬的新野,居然反抗的如此激烈。

    在夏陽悌的預想之中,新野遭遇他們偷襲,應該是防不勝防,慌忙佈置守城,可是事實卻大相徑庭。

    “你這是在強詞奪理,混淆黑白!”陰休不裝了,卸下最後一份矜持,對着夏陽悌怒聲斥責!

    夏陽悌也怒了,難道是他不想打進城中麼,戰場之上,情況瞬息萬變,又不是他能獨力掌握。再說,他可不是陰休的下屬,憑什麼如此訓斥他!

    “那你呢,一味推卸責任,謀劃甚多,卻總是猶猶豫豫。初至新野,我讓你大軍齊動,同時攻城。可你是怎麼說的,怎麼做的,寧願畏畏縮縮的試探,也不願意速戰速決!”

    “我是在試探新野兵力和城防部署,若是如你所言,大軍齊攻新野,情況不明,若是招致大敗,何人負責!”陰休反脣相譏。

    夏陽悌氣極反笑,“我們就是要出其不意,速戰速決,又不是正常攻城,如何能浪費時間試探!”

    眼見夏陽悌和陰休大有爭吵不休的傾向,蔡樾、滕邱、吳鄲、伏仝等人先後開口勸解,打圓場,讓怒火漸起的夏陽悌和陰休二人暫且作罷。

    蔡樾言道:“兩位將軍,眼下情況已經到了十萬火急之時,你們怎麼還有心思鬥嘴!”

    “是啊將軍,現在我們必須要想辦法脫身,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滕邱說。

    郭瑕問道:“先生,我們要撤軍嗎?”

    蔡樾點頭,分析道:“現在我們的計策已經失效,兼之大雨連天,偷襲新野已然不可能實現,若是不趁着宛縣叛軍回援之前撤軍,我們將會被困死在義陽國!”

    原本,他們就不看好夏陽悌和陰休的決定,現在的情況正是朝着他們所想的,最壞的方向發展。

    中行美遲疑道:“宛縣叛軍有聶嗣將軍牽制,應該不會這麼快回來吧?”

    洪嬰捅了一下中行美胳膊,在他耳邊低聲道:“新野十分重要,乃是義陽國王都所在,此地受到襲擊,宛縣叛軍收到消息,一定會快速回援。”

    聞言,中行美面色訕訕,閉嘴低首。

    吳鄲臉色凝重道:“這些還不是最嚴重的,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我們深入義陽國,後續糧道根本無法得到保障,一旦義陽國摸清我們的糧道位置,只需要派遣一位大將偷襲,我們就會斷糧。現在大雨連綿,行軍本就困難,更別說運糧的士卒了。”

    話音落下,帳內諸人都渾身一緊。不知不覺,他們的處境居然變得如此被動。

    伏仝說道:“若是撤軍,我們也要細細商議撤軍方案。一旦我們匆忙撤軍,難保義陽軍不會從背後偷襲,企圖將我們留在義陽國,等待宛縣叛軍南下,共同殲滅我們。”

    聞言,帳內衆人紛紛倒吸冷氣。沒人認爲伏仝是在危言聳聽,因爲事實擺在眼前,他們根本沒有辦法反駁。

    滕邱建議道:“若是撤軍,我們得設法和聶將軍聯繫,讓他南下接應我們,方能萬無一失。”

    提起聶嗣,衆人紛紛一默。他們偷襲新野的策略可沒有和聶嗣通過氣,現在偷襲失利,想要求援聶嗣接應他們,恐怕不是很容易。

    這個道理,陰休很清楚,因此他頗爲惱怒道:“本將軍還沒有打算撤軍呢!”

    打不下新野也就算了,只是如此灰溜溜的逃回去,還要求聶嗣來接應自己,這讓陰休臉面實在掛不住。更重要的是,這一次偷襲新野,是他和夏陽悌做的決定,根本沒有和聶嗣說過。

    若是派遣信卒求援聶嗣,他會不會來還是兩說。就算來了,救下他們,難道到時候自己要向他請罪嗎?

    那樣的場面,陰休想都不願意去想!

    聽了陰休的話,夏陽悌脣角露出一絲譏諷,他太瞭解陰休了,瞭解他的孤傲,瞭解他的自負。現在陰休嘴硬,無非是不想去面對聶嗣罷了。

    “不撤軍,你打算繼續強攻新野嗎?”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夏陽悌自己很清楚,現在打下新野已經不現實,也不可能。他們必須要想辦法撤出義陽國,保存實力。

    “強攻新野不是你的策略嗎?”陰休反問他。

    聞言,夏陽悌怒火‘騰’的一下劇烈燃燒,“你說什麼!”

    打不下新野,大軍困頓,現在陰休居然將責任推給他?當初是誰同意偷襲策略的,難道是他夏陽悌一個人?

    “說什麼你沒聽明白嗎!”陰休站起身,怒視夏陽悌,兩個人之間氣氛緊張,互相劍拔弩張。大有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意思。

    “夠了!”蔡樾怒吼一聲,大罵道:“敵未破,大軍眼看就要身陷囹圄,你們二人身爲主將,居然如此不顧情況,爭吵不休。你們可有將數萬將士的生死放在心上,你們以爲這是在開玩笑嗎!”

    因爲蔡樾突然的爆發,帳內氣氛爲之肅默。營帳頂上傳來‘嘩啦啦’的響聲,雨滴彷彿利箭,籠罩在他們頭頂。

    滕邱站出來,拉着夏陽悌,“將軍,還請息怒。”

    吳鄲、伏仝二人也紛紛上前勸阻陰休。

    郭瑕、中行美等大將,則面面相覷,一時不敢作聲。

    須臾,夏陽悌重新整理心情,朝着陰休拱手道:“文烈,適才是我言語不當,向你賠罪。”

    陰休哼聲,順坡下驢,敷衍道:“我也有不對,請巨先不要放在心上。”

    聞言,夏陽悌怎麼會不明白陰休是在敷衍他。雖然心中不忿,但是他卻硬生生忍耐。陰休的爲人,他是清楚的,倨傲無比。若是他不低頭,那麼大軍必定會因爲他們二人的爭吵,最後分崩離析,爲叛軍所趁。

    此時此刻,他內心真的有些後悔。當時他應該找聶嗣合作,而不是找陰休。

    見兩位主將暫熄紛爭,滕邱分析道:“現在情況很顯然,於我軍不利,攻陷新野已經不現實。我們現在必須想辦法撤回南陽,與聶嗣將軍合兵。我的建議是,徐徐撤退,穩住士卒軍心,不給叛軍反攻的機會。同時,派出十位信卒,日夜兼程,將此間消息告訴聶嗣將軍,請他前來接應。”

    “建議很好,只是有些事情,我們未必能如願。”夏陽悌道:“此前偷襲新野之事,我們沒有和聶嗣說過,現在請他接應,只怕他心有芥蒂。”

    吳鄲略微思忖,言道:“此事我們雖有不當之處,但是相信聶嗣將軍不會不顧及大局。若是我們在此地潰敗,那麼僅剩下他的兩萬兵馬,遲早也會被叛軍擊敗。”

    夏陽悌暗自冷笑,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婢。到了這個時候,居然還敢以所謂的‘大局’來威脅聶嗣,簡直愚蠢至極!

    “吳先生,我得提醒你,去歲,聶嗣在上洛郡擊潰義陽王十萬大軍,水淹商縣,從未有過猶豫。”

    話音落下,吳鄲臉色一頓。他明白夏陽悌的潛意思,聶嗣不是個好脾氣的人。

    “就算如此,聶嗣也不敢坐視我等身陷於此!”陰休冷冷道:“倘若我們戰敗,僅憑他的兩萬兵馬,根本無法抵抗叛軍,他一樣會敗!”

    聞言,夏陽悌闔目不語。他累了,不想再說話。

    吳鄲連忙道:“將軍,此時不是置氣的時候,我們得和聶嗣將軍好好談一談,不要因小失大。”

    陰休輕哼,算是勉強接受吳鄲的說法。其實他也明白現在的情況,只是讓他向聶嗣低頭求援,他做不到。

    性命攸關,夏陽悌儘管心中怒火旺盛,但是他也不得不再次睜開眼,開口道:“信我來寫。”

    陰休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本來就是夏陽悌挑起的事情,自然由他來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