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皇朝帝業 >第193章 新野亂象
    地牢。

    範瓘穿着一身破爛囚服,躺在地上,目光時而睜開,時而閉上,沒有節奏可言,氣息若有若無,大腦眩暈,身上多處血淋淋的傷疤預示着他曾經歷過酷刑折磨。事實上,公叔服在知道自己勸說範瓘投降無望之後就準備殺他。不過那個時候長城軍團南下,他不得不暫時將心思挪開,後來朝廷又派遣十萬新軍南下,一來二去,義陽國始終不得安生,衆人漸漸的竟將範瓘給忘記了。

    苟延殘喘至今,範瓘已是強弩之末,他很清楚自己的身體已經撐到極限,想必再過幾日,他就會去見歷代聖賢。如此,倒也符合自己的心意。

    喀!

    地牢鐵門打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他耳邊響起。範瓘心想,這應該是來殺他的吧,若不是來殺他的,何須走的這麼快。雖然他躺在地上無法動彈,但是大腦卻保持着若有若無的清醒。

    須臾,腳步聲在他耳邊停下,他費力的睜着眼睛,視線中出現一道模糊的身影。他感覺這道身影有些熟悉,卻又一時間想不起來,隨着視線漸漸聚焦清晰,那張臉也變得越來越清晰熟悉。

    “夫子!”

    一聲夾雜着喜悅的呼喚,將範瓘的思緒徹底拉回去歲。

    “伯......繼?”他虛弱的詢問。

    “是弟子,是弟子!”聶嗣伸手將他托起,抱在懷中。範瓘已瘦弱如柴,沒有多少重量,屬於風吹人倒的體型。

    “你真的是伯繼?”他蠕動着裂開的嘴脣,目光緊盯着他,再一次重複問題。似是不敢相信,聶嗣會出現在這裏。他甚至懷疑,這是他要死之時做的夢境。

    聶嗣點頭道:“是弟子,弟子是聶嗣。”

    “真的?”

    “真的!”聶嗣重重點頭,這個時候他不免痛恨天子,若非他們將自己的玉佩弄壞,他何須如此費心向奄奄一息的夫子證明身份。

    “好,好,好......”連說三聲好,範瓘昏暈過去,嘴角帶着淡淡的笑容。

    聶嗣伸出手指探他鼻息,發現氣息若有若無,當即命令道:“你們速去尋找醫工!”

    “唯!”

    欒冗和崇侯翊紛紛答應。

    新野城破,酆軍涌入這座義陽國的百年王都。這裏沒有想象中的繁花似錦,反而破敗不堪。街上了無行人,家家戶戶閉門不出,甚至連炊煙也看不見一絲一毫。城牆根下,蹲着幾百義陽國的殘兵,他們抱頭投降,等待着未知的命運。

    一羣酆軍士卒以搜捕義陽國餘孽的藉口,四處劫掠百姓,瘋狂闖入民居之中侵犯百姓。藺珀看着一名酆軍士卒將婦人拉進草垛之中侵害,氣得跳腳。

    “此等所爲,與亂兵何異!”

    他快步上前,企圖拉開這些兵丁。不想卻被兵丁反手推開,那兵丁罵道:“先讓他來,我們都弄完再給你!”

    顯然,兵丁也將他當成了‘同道中人’。

    藺珀怒不可遏,大罵:“你們放肆,我乃聶將軍麾下都尉,你們安敢如此!”

    聞言,一衆兵丁轉頭看向他。其中一人見藺珀身着軍吏服飾,心下便相信藺珀所言,陪笑道:“那要不,都尉您先來。”

    此言一出,藺珀被氣得七竅生煙,他根本就不是這個想法!

    “將軍有嚴令,入城之後不得凌辱百姓,你們豈敢知法犯法!”

    兵丁不屑道:“都尉大人,話是這麼說沒錯,咱們也都聽聶將軍的話,不過別人都在這麼幹,憑什麼我不可以。”

    說着,他還特地給藺珀指出方向,說道:“都尉大人,你不妨去王宮看看,他們都在裏面哄搶反王的妻妾和寶庫呢。”

    聞言,藺珀心神一震。

    這個時候,他纔看見,在他周圍全是發瘋的亂兵,他們像是狼闖入羊穴一樣,肆意妄爲,毫無忌憚。

    那些兵丁見藺珀不願退讓,便罵罵咧咧的走開。將那草垛中的婦人留給藺珀,那婦人收斂衣裙,哭泣着逃走。

    藺琅走過來,眸子中充滿着憂鬱,低聲道:“兄長,聶將軍進城的時候已經下了嚴令,不準士卒姦淫擄掠。可是,夏陽悌和陰休並沒有下過這樣的命令。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家看別人都在亂來,軍紀自然也無法收束。再者,聶將軍和欒將軍、崇侯將軍三人入城之後就去了他處,到現在也沒有出現。又有誰能壓制這羣兵丁呢?”

    “義陽百姓,亦爲天子臣民,豈可如此對待!”藺珀憤懣。

    知道兄長這忠耿的脾性,藺琅低聲勸道:“算了兄長,這是義陽國不是雒陽,律法對於兵丁來說猶如廁籌,罷了。”

    藺琅的話像是一根針,將氣鼓鼓的藺珀給戳破,讓他徒然頹喪起來。

    “我們只能這麼看着嗎?”他死心的看着混亂的新野。

    藺琅道:“兄長,我打算去王宮一趟,那些兵丁進王宮肯定無惡不作,我打算去將王宮的藏書保護好。”

    “好,我也去!”藺珀連忙道。

    緊跟着,藺琅又道:“不過我們要先找到聶將軍,讓他給我們派遣人手,否則單憑我們兩個,沒法子保護竹簡木牘。”

    “你說得對,那些兵丁肆意妄爲,單憑我們兩個確實不夠。”

    就在他們倆個一籌莫展的時候,忽然看見不遠處縱馬而來的欒冗。他們連忙將欒冗攔下,道明緣由。欒冗迅速給他們撥了幾十名士卒,幫助他們前往王宮保護藏書。

    “欒將軍,眼下三軍士卒軍紀敗壞,還請欒將軍整飭!”藺珀拱手鄭重道。

    欒冗苦笑着搖搖頭,捏着馬鞭向藺珀抱拳,歉疚道:“請先生海涵,我還有重任在身,這件事過會兒再說吧。”

    言罷,他率領親兵縱馬離去。

    見此,藺珀不解道:“什麼重任?爲何我們不知道?”

    想不通,倆人沒有一直糾結,而是帶着人手奔向王宮。

    此時此刻,王宮已然變成人間地獄,到處都是兵丁張狂恣意的獰笑,到處都是婦人悽慘的嚎哭。這些原本的士卒變成了兵丁,他們哄搶王宮寶貝,凌辱宮女,甚至爲利大打出手,爭得不可開交。

    一路上走過,藺氏兄弟氣得渾身哆嗦。

    “他們沒人管嗎?”藺珀指着不遠處哄搶金塊的兵丁。

    身旁的士卒反問:“大家都在搶,怎麼管?”

    藺珀一噎,久久無言。

    另一人笑道:“聽說夏陽悌第一個闖進王宮,反王的漂亮女人都已被他佔據。”

    藺琅嘆道:“上有所好下必有所效。一軍主將如此行事,難怪這些兵丁如此恣意妄爲。”

    因爲無計可施,他們只能壓下心中不滿,前往王宮藏書樓閣。

    他們進去的時候,發現裏面已經有人正在搬運竹簡木牘,正是蔡樾。

    雙方見面,心照不宣,各自動手。

    亂象持續一天一夜,方纔漸漸平息。

    範瓘被聶嗣帶回城中臨時大營,經過醫工搶救,勉強保住性命無憂。

    “將軍,病人需要靜養,善養,且以後身體怕是難以健全,會留下後遺症。”醫工對着聶嗣如實說。

    “我知道了。”聶嗣道:“德昂,取些金帛給予醫工,送他們回去。”

    “唯。”

    醫工抱拳告辭。

    聶嗣坐在榻邊,看着熟睡的範瓘,心底不覺有些恍惚。他沒想到自己還能有再見範夫子的一天,當他聽聞範夫子失蹤的時候,心中猜測他可能遇害。沒想到,上天會給他驚喜。

    便在此時,崇侯翊輕手輕腳走過來。

    “將軍,夏陽悌和陰休着人送來消息,義陽王已在王宮自焚。”

    “難怪城破的時候沒見到他,原來自戕了。”聶嗣問道:“賈咼抓到了嗎?”

    “沒有,末將搜遍新野也沒有發現賈咼。聽俘虜說,賈咼早在城破的時候就失蹤了。”

    “失蹤?”聶嗣冷笑:“失蹤是假,潛逃纔是真。這個賈咼,倒是跑的挺快,有意思。”

    據他調查,丹水瘟疫,和這個賈咼肯定分不開關係。這個人行事毫無底線可言,算是一個不小的麻煩。如今此人逃竄,義陽國餘孽怕是難以消停。

    崇侯翊接着道:“將軍,兩位藺先生求見。”

    “帶他們去偏帳,我馬上過去。”

    “遵命。”

    不多時,聶嗣抵達偏帳。

    藺珀勸道:“將軍,城內亂象四起,百姓不得安生,還請將軍約束士卒,讓他們不要侵害義陽百姓。他們雖是叛軍子民,可更是我朝天子臣民,吾等應當一視同仁。”

    聶嗣點頭道:“伯玉,我早已下令,不準士卒在城中劫掠。”

    “可是,夏陽將軍和陰將軍那邊......”

    話沒說完,聶嗣直接打斷,言道:“伯玉,你似乎忘記了,我和夏陽悌還有陰休是平級,他們做什麼,我可管不到。”

    藺琅上前一步,打斷準備說話的兄長,拱手道:“將軍,先前我與兄長進入王宮藏書閣運走不少竹簡木牘,還望將軍能夠妥善安置這些東西。”

    藺珀知道藺琅不想讓自己說話,他只能獨自苦悶不語。

    “大善!”聶嗣誇讚道:“不愧是仲柔,知王宮寶藏是何,只此所爲,仲柔便堪有神目。”

    早先聶嗣也準備前往王宮藏書閣拿走那些書籍,但是卻被範夫子的事情所累,沒想到藺琅替他做了,這真是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