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嗣將一份上奏的縣內民治文書放在一旁,看向聶績,“如此說來,仲父眼下才是實際上的華陽郡太守?”
聶績笑罵道:“你這小子,少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告訴你,長門亭牧場,楊崧早就有所注意。”
“可是他一直都沒有問過,這就代表他是在默認。”聶嗣道:“太守是個聰明人,眼下天下亂起,他也在爲自己找後路。”
“那你呢,你在做的事情,是在爲聶氏找後路嗎?”聶績盯着他的眼睛。
聶嗣回道:“難道仲父打算將聶氏的命運交給朝廷嗎?一個只知道伸手要錢要糧,完全不顧百姓死活的朝廷?”
聞言,聶績沉默,旋即又問道:“這是你父親授意你做的,還是你自己的想法?”
“仲父,我是聶氏少君,應當爲族人考慮。有些事情若等父親提點,那怎麼能承擔起保護聶氏的責任呢?”聶嗣笑着反問。
室內沉默須臾,聶績感慨道:“伯繼,你長大了,現在可以獨當一面了,好!你儘管放手去做,太守那邊我會替你解決。”
“多謝仲父。”聶嗣作揖。
有些事情,不用捅破,大家心知肚明。眼下朝廷的糜爛情況擺在那裏,數次向地方徵收稅賦的事實也擺在那裏,地方的情況越發混亂同樣擺在那裏。沒人願意將自己的命運交給這樣的朝廷,尤其是聶氏這樣的大族。
十月初,雍州各郡迎來豐收。
目前而言,種植物主要還是麥、粟、大豆一類,至於水稻,暫時還未普及。
“十畝之地,都是上田,竟只有一畝稻子長成。”
聶嗣看着田地裏面的稻子,一時有些無語。年初的時候,聶嗣讓宋氏商隊在南方給他找稻種,於廣、寧、交以及揚州南方地區發現不少種植的水稻。
沒想到,放在雍州種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他不奢求向南方那樣一年兩熟甚至三熟,但是好歹種植幾畝田,你收成幾畝也是好的,怎麼還會減產呢。
“明年,尋些有經驗的老農,好生侍候稻種。”聶嗣對着奢伯說道。
“唯。”
看完稻種田地,聶嗣又啓程趕往甘蔗種植區。同樣是南方移栽過來的,甘蔗收成還是喜人的。
嘎吱!
一口咬下,嘎嘣脆。
除了有些澀口,甜味和口感還是不錯的。
“你們都嚐嚐。”聶嗣對着崇侯翊和奢伯等人說。
衆人紛紛就地取材,掰下甘蔗,站在田埂上嚼起來。
不遠處,百姓們看見聶嗣在田埂上站着,烏泱泱一大羣快速聚攏過來。崇侯翊吐掉甘蔗,護在聶嗣身前,戒備的看着百姓。
其中,一名鄉老走出人羣,朝着聶嗣躬身一拜。
“老人家何故如此?”聶嗣將他扶起,有些不解。
鄉老道:“若無縣君憐惜吾等小民,藉以錢糧,吾等何來如今之收成,請縣君受吾等一拜。”
說着,百姓們紛紛拜倒。
前段時間,朝廷徵收稅賦,聶氏拿出大量錢糧借給櫟陽百姓,方使得他們安然度過朝廷盤剝。否則,他們如今的收成都要上交縣衙。
聶嗣忙將衆人扶起,語重心長道:“諸位父老皆爲櫟陽子民,與吾聶氏也是鄉人。鄉人有難,聶氏又豈會坐視不理。吾甚爲櫟陽縣令自然責無旁貸,些許助力不足掛齒。吾所作所爲,不過是爲櫟陽百姓能夠安居樂業。如今天不垂憐,盜匪叢生,望諸位父老能夠響應朝廷號召,積極參與縣卒訓練,維護櫟陽安危。”
“衛鄉三百一十五名丁壯,聽從縣君吩咐!”
緊跟着,其他各鄉,各村百姓也都紛紛出言答應。
聶嗣點頭抱拳:“多謝諸位深明大義,聶嗣在這裏多謝父老鄉親相助。”
百姓的要求很低,喫得飽,穿得暖,一個能給他們公平關愛的縣令,足以讓他們忍受任何的盤剝。更何況,聶嗣三番兩次出手幫助他們度過危機,對比如今能餓死人的荊州,櫟陽百姓對聶嗣自然是十分擁戴。
送走百姓們,聶嗣一時間也是感慨不已。麻繩專挑細處斷,噩運只找苦命人。這些百姓就是苦命人,他們忍受着朝廷永無止盡的剝削而不得脫。
但是當他們忍受到不能忍受的時候,他們就會化身熊熊烈火,焚燒一切,重塑秩序。櫟陽是聶嗣的根基,他不會讓這種情況在這裏發生。
所謂勇者憤怒,抽刀向更強者。怯者憤怒,抽刀向更弱者。說的無疑就是天下百姓和朝廷。
入夜。
小火爐裏面燒着木炭,上面放着小巧的陶製茶壺,熱氣一股股的往外飄散,透過臨窗離開房間。燭火在旁搖曳,一副豫州簡略版輿圖鋪在案几上,聶嗣手中拿着毛筆,在上面點點畫畫。根據‘蜂’的消息,目前豫州叛亂主要聚集在梁國和譙國兩地。朝廷那邊已經下令讓駐守義陽的龐痤率軍征討梁國的王崇贊。
之所以選擇征討王崇贊,以聶嗣的猜測,應該是王崇贊露出想要北上陳留和滎陽二郡的關係。要知道,滎陽郡和河南郡毗鄰。要是讓叛軍打下滎陽郡,朝廷威嚴喪盡。
不過他也有點奇怪,因爲朝廷若是隻打梁國,那譙國就放任不管嗎?
從王崇贊和呂信二人造反之後的行動來看,他們之間顯然有某中聯繫。不說是絕對合作關係,但也肯定有所溝通。龐痤手中只有五萬兵馬,直接進攻梁國,有點託大吧。
想到這裏,聶嗣眉頭又是緊蹙起來。
‘蜂’的消息還是太閉塞了,依靠宋氏商隊建立的情報組織還不夠深入,沒辦法得到更多的戰場消息。尤其現在豫州戰亂,宋氏商隊也不好過去,‘蜂’的消息就更加閉塞。
“看樣子,得讓‘蟻’儘快成長起來。”
“良人說什麼?”
在他對面,上官瀅正在看着木牘,認真將上面的信息記載在竹簡上。
“沒什麼,忽然想起來在廷尉大牢觀政的時候養了幾隻螞蟻,有些想念。”
“螞蟻?”上官瀅繡眉微蹙,言道:“良人,你是不是最近心憂糧食收成,太累了。妾身從未聽過什麼螞蟻。”
說着,她跪在蒲團上,一手撐着案几,豐滿的身軀捱過去,另只白嫩的小手放在聶嗣額頭上試探溫度。
屬於美少婦的氣息頓時縈繞在聶嗣鼻尖,想起夫人懷有身孕,他也只得將心中的綺念壓下。
“爲夫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