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皇朝帝業 >第209章 百姓清楚
    酆朝嘉德六年十一月,天大寒,遭受蝗災的豫州讓原本近乎崩潰的民生雪上加霜。龐痤猜測的沒有錯,百姓無糧可食,淪爲流民,進一步變成叛賊生力軍。

    他攻破陳縣,引軍追殺王崇贊,一路上連破數次,大小余戰二十幾次,無一不勝。可是叛軍卻未見耗損,兵力反而越來越多,這讓龐痤不禁愁容滿面。

    至七日,酆軍兵鋒直擊賴鄉,三個時辰內大破王崇贊所部。一路連勝並沒有讓龐痤志得意滿,反而讓他極爲警惕。因爲王崇贊所部未免過於無用,這一路上丟城失地,太過隨意。不過,他也想過王崇贊不過是賊匪,何須在乎一城一地之得失。他們或可佔山爲王,或可潛水爲匪,對城池想必也不是太過在意。

    “報!左翼發現叛軍繞過賴鄉,向着苦縣而去!”

    “報!哨騎探明,前方三裏,譙國反賊呂信率兵來犯!”

    “報!王崇贊放棄逃生,已經率兵前往呂信所部,意欲合兵!”

    “報!西南十里,發現千餘賊軍,已向寧平殺去!”

    仿若大石重擊胸口,龐痤嘶吼大喊:“變前軍爲後軍,後軍轉前鋒,左右兩營保護側翼,撤退!”

    梁國境內,東南一角。呂信派遣王偃率軍五千,先斷寧平酆軍之援,後命大將奪下苦縣。龐痤戰線縱深過長,又爲呂信王崇贊背面尾隨偷襲,苦戰三日,向北而逃,退守陽夏。

    “將軍,校尉陣亡十七名,犧牲兩位偏將,四名騎將重傷,後軍損失慘重,陣亡四成,寧平別部全軍覆沒。”扈衝低聲稟報。

    “你直接說吧,我們還剩多少人馬。”龐痤擡起佈滿血絲的雙眸看着他。

    “不足兩萬。”

    嘩啦啦!

    龐痤一劍砍斷矮几一角。

    “呂信,不殺汝,吾誓不爲人!”

    扈衝抿抿嘴,提醒道:“大將軍,我們該如何向大司馬交代?”

    聞言,龐痤氣勢一滯,失魂落魄的跌倒在地。

    是啊,該怎麼向大司馬交代?

    他很想找藉口,可是他找來找去,發現藉口似乎並沒有什麼說服力。

    他的目的是想要將反賊全部殲滅,王崇讚的人頭更是他的第一目標。龐痤很清楚,反賊和先前的義陽國是不同的。這股豫州反賊的根本是災民和王崇贊。就算他能夠奪回陳縣,甚至將反賊追殺至苦縣一帶,可是這不解決根本問題。

    因爲,只要王崇贊活着,他就能一直聚攏災民,肆虐豫州。剿之不盡,滅之不絕。

    翌日,王崇贊整合兵馬,同呂信率軍八萬,自武平而起,直奔陽夏而去。

    雙方與陽夏鏖戰一日一夜,王崇贊與呂信所部,雖損失慘重,卻將龐痤擊潰,逃竄陳留。

    陽夏大營。

    “呂兄仗義出手,王某感激不盡,他日若有差遣,王某赴湯蹈火絕不推辭。”

    “王兄言重,你我同反暴政,實乃同道中人,何分彼此。”

    “呂兄深明大義,真乃豫州父老之福!”

    “王兄過譽。”

    王崇贊與呂信一番謙辭恭賀。

    呂信四十餘歲,膀大腰圓,曾是譙國地方豪族,因不滿朝廷將稅賦徵收到二十年以後,在沛王的資助下悍然起兵造反。

    王崇讚道:“呂兄,如今龐痤兵敗,朝廷定然會再度派兵攻打我等。眼下我部將士損失慘重,我欲取潁川、襄城二郡爲補,呂兄以爲如何?”

    “大善!”呂信道:“王兄可盡取潁川、襄城二郡。在下此番遠離譙國,一番酣戰,兵力大損,欲走汝南、汝陰二地,王兄以爲此行如何?”

    “汝南、汝陰,豐郡也,定然不叫呂兄失望。”

    “潁川之地,耕地衆多,民足官富,在下謹祝王兄旗開得勝,早日恢復實力,北扣雒陽!”

    “借兄弟吉言!”

    倆人互相抱拳,一切盡在不言中。

    譙國。

    “老兄,還是你厲害,龐痤已敗退陳留!”王偃看着男子。

    男子輕哼一聲,不屑道:“龐痤是什麼土雞瓦犬,贏了他也無甚意義。”

    “那老兄覺得贏了誰有意義?”

    聞言,男子默默飲酒,長嘆一聲,“我念之思之,他卻不來。若非有憂,必有遠謀。”

    “老兄,聽你話語,似乎頗爲幽怨。”

    王偃坐在他身邊,取出酒壺和他碰了一下,自顧自大飲一口。

    男子瞥了他一眼,搖搖頭,“腐兵爾,勝之不足爲道。這樣一隻無能之軍,卻大勝義陽國。由此可見,失其良主,宛若剖其臟腑,去其魂魄。雒陽之臣,何其愚也。”

    “這樣不是很好了,我聽呂將軍的哨騎說,他們準備轉道取汝南和汝陰二郡,鞏固實力。”

    “此等無趣之事,不必與我言語。你且記住,莫要北上,紮根豫南,朝廷難奈爾等。”

    “老兄良言,老弟謹記在心。”

    酆朝嘉德六年十一月末,龐痤兵敗消息傳回雒陽。

    文昌殿。

    “我早有言在先,可擇南北兩軍五萬,出滎陽南下,配合龐痤共同剿滅王崇贊。眼下一朝兵敗,損兵折將不言,軍械糧草丟失大半要如何補充!”柳齊惱怒的朝着九卿發火。

    任誰都明白,這火氣是衝着誰去的。

    此次,趙無傷一意孤行,單以龐痤剿匪,在朝野之上丟盡臉面與尊嚴。剛剛柳齊的話,更是無形之中猛抽趙無傷耳光,還讓他沒辦法還口。

    一直做木頭人的聶抗忽然說道:“根據前線消息,王崇贊兵進潁川郡,他這是準備割據一方,恢復實力,意圖北上,不可不防。”

    聞言,柳齊臉色頓時又是一黑。

    “他妄想!”

    潁川、襄城二郡,距離河南郡甚近。叛軍都快要打到家門口,這讓柳齊怎麼坐的住。

    “大司馬!”

    他猛的看向趙無傷,“可有退敵之策!”

    面對氣勢洶洶的柳齊,趙無傷冷哼道:“雒陽南北兩軍有二十餘萬兵馬,區區反賊何足道哉。龐痤之敗,在於貪功冒進,只要擇一良將統攝兵馬,王崇贊旦夕可滅!”

    霸氣!

    硬氣!

    “那就請大司馬點將!”鄧亥在一旁冷漠的說。

    聞言,趙無傷道:“北軍大將柳濞,可出征反賊!”

    對將領是誰,柳齊根本不關心,他只需要知道能不能消滅叛軍。

    “希望大司馬這次不要誤事。”

    “千萬不能誤事。”聶抗在一旁道:“司州、豫州、雍州等地遭受蝗災,百姓受災嚴重,倘若這次不能剿滅王崇贊,後患無窮。”

    聞言,趙無傷臉色冰冷,一言不發。

    今歲,朝廷兩徵稅賦,豐收之季又遭蝗災,庫倉空的能跑耗子。

    若是再次兵敗,錢糧之資,怕是要危險。

    雍州、櫟陽。

    “伯繼,若是早日行你的法子,扶風的損失也可減免一些。”荀胤坐在他對面,喝着茶水,嘴苦心也苦。

    “天不憐民,如之奈何?”聶嗣淡漠道:“我現在只盼望着朝廷不要再徵收稅賦,否則百姓可忍受不了。今歲之收成,民衆溫飽尚且兩說,倘若朝廷加之稅賦,百姓斷無生路。”

    此次雍州受災嚴重,各郡的損失都難以承受。櫟陽的情況稍好一些,畢竟聶氏曾拿出錢糧藉助百姓。可其他地方就難了,不是每個地方都有聶氏這樣的‘好心腸’。

    朝廷稅賦徵完,百姓本就困苦。原指望今歲秋收存些餘糧,現在蝗蟲過境,百姓家中更加難有餘糧,如何得活?

    “正若無路,百姓必效豫州事,危!”荀胤臉色凝重。

    “若效豫州事,朝廷困於豫州反賊,難以顧全雍州,於吾等而言雪上加霜。上不解下,疑竇叢生。上苛於下,下必生變。”

    “如此,伯繼可有良策?”

    “胸有良策者,何止我一人。思然胸有韜略,便是宰天下,也毫無掣肘,何須在此問我。”

    荀胤沉默須臾,嘆道:“伯繼知我,縱我等胸懷謀略,卻困於淺灘,如何上達天聽?不過愚夫自擾。思來想去,伯繼,我不如你。”

    “何以言此?”

    “伯繼,你我相知,何須隱瞞。若是一朝事變,雍州各地生靈塗炭,我也敢說,唯櫟陽一地爲世外之境。”

    “好你個荀思然,果真可宰天下。”

    荀胤鄭重拱手道:“伯繼,他日若有事變,還望伯繼顧念當年共擊反王之情,相助我等。”

    聶嗣伸手握住他的手,情真意切道:“思然多慮了,雍州上下一體,若櫟陽得脫,豈有置身事外之理。到時,還請思然不吝賜教,共保雍州安寧。”

    “得伯繼此諾,我心已安!”

    碰!

    門被粗暴推開,欒冗衝進堂內。

    “少君,雒陽急報,龐痤大軍爲反賊所敗,現已退回陳留!”

    一時間,荀胤和聶嗣久久無言。

    “他怎麼敗得?”荀胤難以置信道:“強弓勁馬,精兵良將,龐痤如何能敗!”

    聶嗣暗自冷笑,什麼狗屁精兵良將。上行下效,有什麼樣的主將就會有什麼樣的士卒。

    龐痤之敗,雖然令人驚訝,但也在聶嗣預料之中。朝廷急於平叛豫州,卻忘記豫州百姓之災難,強以兵鎮壓,必將引起百姓更加激烈的反彈。

    王崇贊等人是反賊沒錯,可是這些反賊帶着百姓燒殺搶掠,卻讓百姓活了下來。

    可若是投降朝廷?

    難道要被朝廷將稅賦徵收到二十年以後嗎?

    到底誰在給活路,誰又在給死路?

    百姓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