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從津門第一開始 >第三十一章 我爲大唐立過功(上)
    堂下燃着地龍,四角立着銅爐,室外正月,室外盛夏,完全是兩個季節的溫度。

    “我說,”

    粗獷漢子擦了擦汗,乾笑兩聲,

    “小郎臉呈白青二色,骨勇氣勇皆足,怪不得能摘花八葉,當真好壯士也。”

    “呵呵。”

    陳酒收回目光,掃顧大堂。

    富麗奢華自不必提,又蘊含着一股區別於尋常富貴的內斂大氣,光看那雕飾珠簾,龍燭鳳燈,幾乎已經可以確定是在皇城之內,只是不知所屬京西內、大明宮還是興慶宮。

    更引人矚目的是那幾隊雕塑一般的猖兵,默默立在四周,肅殺如秋樹。

    空氣悶熱。

    架勢肅然。

    陳酒抿了抿嘴,開始閉目養神。

    光柱一次次垂落。

    滿嘴墨漬的木訥學究、披袈裟的長眉和尚、白麪點脣玩偶一般的東瀛女子……

    一個滿臉緊張的侏儒狼狽滾出,嘴裏死死咬住一片花瓣,就像狗緊咬着骨頭,動作之間拉扯短衣,露出腋下的椽榫零件;紅鱗綠尾的喜慶大鯉魚從光柱內輕靈魚躍,鱗片在空中脫落,裏頭裹了個面若好女的俊俏少年郎……

    最後,是那個吊兒郎當的賭徒,鬢角插着鮮豔又騷氣的七葉花。

    “刀兄。”

    賭徒指了指鬢間的花,滿臉可惜,“兔子們學精了,後來收成不好,只拿着一片。”

    咱倆很熟麼……

    陳酒瞥了他一眼,沒接話茬。

    四十九片花,最終出來的只有二十餘人,逐漸泛起竊竊私語。

    “好熱啊……”

    “怎麼全是猖兵,沒有主事的活人麼?”

    “朋友,借個風吹吹。”

    “這位仁兄,我看你好生面熟,莫非是南山採花郎的弟子……”

    嘿,這就開始拉幫結夥了。

    “那個侏儒,墨門的私生子,常爲富豪商賈營作機工,但因爲偷工減料,名聲很爛;

    黑嘴的書生,是個訟師,江南人氏,靠替權貴作假狀斂財。”

    那個倭人娘們兒嘛,阿部仲麻呂的小妾,是唐官家眷,倒是少有風聞。聽說倭國的貴族喜歡拿鐵炭水塗牙,搞什麼黑齒白麪,今日一瞧,果然是荒僻蠻夷的風俗……”

    賭徒站在陳酒身側,一個個指點介紹。

    “你是情報販子?”陳酒扭頭。

    “哈?”

    賭徒愣了下,

    “沒,就是結個善緣嘛。羣狼也能咬死虎,咱倆在這些人裏算老虎了,抱團倚靠,纔不會變成小人的盤中餐。”

    “行吧。”

    陳酒點點頭,接受了這個說辭,目光掃過二十幾個奇人異士,

    “聽上去,大多不太乾淨啊。”

    “乾乾淨淨的,都是那些高門大戶的子弟,早就提前定好了名額,哪裏要像咱們這些草莽,爲了鯉魚躍龍門爭得頭破血流。”

    賭徒掂弄骰盅,

    “草莽奇人身懷各種法門,平常天高皇帝遠,少不了運用手段讓自己活得舒服一些,誰屁股上沒點兒灰塵吶。”

    “那你呢?”

    陳酒看向賭徒,脣角微翹。

    “我是大唐的良民,從無作奸犯科!”賭徒將胸膛拍得咚咚響。

    越來越熱。

    隨着一個個小團體聚攏,堂內越發聒噪,嘈雜得讓人耳煩。

    陳酒突然想到,如果鼓動雷澤蛙在這裏吼上一嗓子……

    “此地禁用法術神通。”

    一句敕令遙遙迴響。

    陳酒呼吸一窒,胸口發悶,鳳圖刀的紋絡瞬間變得暗淡無光。

    坐在肩膀上的三足小白蛙一受刺激,張口便是一聲“呱咕”,但聲音又低又小,全無神異,一下子就被騷動蓋了過去。

    平底木屐噠噠作響,羽衣鶴氅飄然若仙。

    一個賣相極佳的清癯道人步入大堂,帶來了怡人的清風。

    猖兵們一振手中長戟,整齊劃一行着古禮,甲片簌簌如金樹滿堂。

    “羅公遠羅仙師,”

    賭徒壓低了聲音,

    “丹鼎派大修士,當世數一數二的人仙。先天年間,入宮侍奉聖人,度紫衣,召龍雨,累授金紫光祿大夫、員外鴻臚卿,位比宰相。”

    “和安祿山比,誰官大啊?”陳酒卻突然來了這麼一句問。

    “額……一個是外放的封疆大將,一個是得寵的羽衣卿相,這怎麼好比……”

    “諸位,便是大選的佼佼者了。”

    羅公遠嗓音清朗,

    “燈會面聖,受賞封職,前程遠大。”

    沒等衆人臉上露出振奮之色,道人的話頭卻又突然一變:

    “但在這之前,要先驗明諸位的跟腳,以防兇徒混入燈會,髒了聖人的眼睛。”

    堂內氣氛爲之一滯。

    羅公遠臂搭雪白拂塵,環顧一圈。

    不知爲何,陳酒總感覺幽深難測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回稟仙師,”有人壯着膽子開口,“我等早已經驗過了文牒,身家清白……”

    “世俗憑證,用異術道法輕易便可僞造,即便是最老成的戶吏也辨不出真假。奇人的跟腳,自然要用奇物來稱量,稱一稱你們的前事過往,量一量你們的功過賞罰。”

    羅公遠袖子一揮。

    一個只標了一個刻度的秤盤憑空浮顯,被一旁的神將雙手接住。

    不用他再多說什麼,立刻便有兩具猖兵從人羣之中“請”出一人,帶到了神將面前。

    是那個侏儒。

    “這,這是要作甚……”

    侏儒又驚又懼。

    神將默不作聲,將手掌深深插入侏儒胸膛,似乎抓撓了一番,抽回來的時候,指間多了一枚刻着小字的白色令籤。

    “行商售假,以次充好。”

    往秤盤上一丟,沉下去了些許。

    “營屋造橋,偷工減料。”

    繼續沉。

    “奇技淫巧,盜竊珠寶。”

    ……

    眼瞅秤盤越來越沉,離唯一的刻度越來越近,矮小侏儒臉色慘白。

    “仙師明鑑,我做這些偷盜之事,非爲自己牟取私利,實是爲了拿錢收養棄童。鄭州的孤獨園,有半數都是我資助的,大可以派人去查問……”

    羅公遠充耳不聞。

    但這一回,神將抽回巴掌,卻是一枚金令籤。

    “匠造機工,輔官助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