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從津門第一開始 >第五十一章 逆生種子
    “逆生種子……”

    道士一下子就變了臉色,飄閃的雙目根本不敢對上陳酒,支支吾吾吞吞吐吐,“恕小道才學淺陋,聞所未聞……”

    鋥啷!

    血光一閃。

    一小節指頭啪嗒掉落,骨茬慘白血肉鮮豔,好似一顆在紅漆泥裏打了滾的蠶豆。

    “啊啊啊——”

    慘叫聲剛噴出喉嚨,就被一截插進嘴巴的刀刃生生堵了回去。

    “我的脾氣一向不太好,今日尤其差。對待你這種人,我也用不着講究什麼。”

    陳酒屈指輕輕叩打刀柄,鳳圖刀紋絡雀躍,彷彿要活過來了一樣,

    “你到底知不知?”

    年輕道士含着刃口,涕泗橫流,也不敢點頭,生怕動作幅度稍微大點兒就割掉了舌頭,只好拼命眨巴眼睛。

    陳酒抽回兵器,在對方道袍上擦了擦唾漬,等着道士自己開口。

    “逆生種子,是神話裏的奇寶。小道在宮中侍奉典籍整整十年,也只在一套散佚了大半的孤本古經中曾窺隻言片語……”

    年輕道士捏着斷指傷口,臉色慘然。

    “噓。”

    陳酒卻突然豎起一根食指,打斷了道士。

    稍一偏頭,念頭閃動之間,便和翱翔天際的雪隼共享了視野。

    銳利鷹目俯瞰坊區,屋如格子人如蟻蟲。再斜飛下降一段距離,盤旋在萬年縣衙上空,果然如約定好的那般,官署開始門扉大開接納災民百姓。

    不僅如此,

    除了那些指揮不動的神將猖兵,數隊虎賁兵士被校尉灑了出去,翻檢廢墟,搜尋活人,看上去不是在裝模作樣。

    “上道。”

    陳酒目光重新聚焦,看向面前的年輕道士,

    “唔,你繼續。”

    “據孤本所言,這所謂逆生種子,堪稱……天道的漏洞。”

    年輕道士語出驚人:“天行有常,順者死,逆者生。活的死掉,自然而然;死的重活,卻只存在於凡人杜撰的故事和難以查證的神話裏。”

    “拿陰神鬼魅之流舉例,它們這種死物,小的畏火畏光,大的懼雷懼劫,陽光一照好似沸水淋潑,輕風吹拂便如鋼刀刮骨,惶惶然不可終日。”

    “哪怕修成了鬼仙,得了正統敕封,貴爲城隍山神陰官種種,不肯轉世投胎,也終究隔了一層陰陽生死,算不得復活……”

    “說重點。”陳酒搓了搓牙花子。

    “喏。”

    年輕道士忙不迭點頭,

    “逆生種子的不可思議就在於,無論生前是人是妖是神是仙,它都能讓已經死去的重活一遭。不是投胎,不是轉世,不是奪舍,不是借屍還魂,而是實實在在的……重生!”

    “重生……”

    陳酒摸着下巴,“接着講。”

    “沒了。”

    “沒了?”陳酒眼睛一瞪。

    “或、或許還有,”年輕道士嚇得結巴,“可那套孤本幾個月前被師祖給拿去了,剩下的,小道實在記不清……壯士明察,小道的性命拿捏在你手裏,不敢有半分欺瞞啊!”

    “行吧。”

    陳酒點點頭,舉起鳳圖刀。

    “你作甚?!”

    道士瞳孔一縮,

    “你都和姓崔的約定好了,他辦事,你放我,你不能言而無信……”

    話沒說完,刀柄重重一砸牆壁。

    本就搖搖欲墜的牆壁轟然倒塌,將道士砸了個頭破血流滿臉開花,身軀大半埋在了瓦礫裏。

    “我不殺你。”

    陳酒的眼神晦暗難懂,“你還得還債呢。”

    語罷,黑袍一閃而逝。

    寒風淒冷,月光悽然,道士被牆壓着,眼巴巴等了好一會兒,那襲不祥的黑袍卻徹底失了蹤影。

    “就這麼……走了?”

    年輕道士一臉難以置信,隨即涌出劫後餘生的狂喜,

    “什麼狗屁豪俠,還不是沒膽子殺你道爺。等道爺脫了困,把你剁碎了喂狗。對了,還有那個姓崔的,還有那些泥腿子刁民……”

    “嘶~嘶嘶~”

    幾乎在同一時間,道士耳畔突然響起了輕微但刺耳的聲音。

    一扭頭,正對上一張豔若桃花的美人面龐。

    紅脣嬌豔,眉眼含春。

    但,

    往後仔細一看,那妖嬈面目下卻拖着一條水桶般粗壯的蛇軀!

    美人臉貼臉湊近道士,露出一個搔人心窩的笑容,那笑容越咧越大,漸漸扯裂了嘴角,鮮紅蛇信嘶嘶吐露,一下又一下舔舐着臉頰。

    “啊、啊啊、啊啊啊啊!”

    慘叫聲撕裂夜色。

    ……

    嗤啦,火柴灼燒菸草,暗紅的火星照亮了青冉冉的下巴。

    “這麼大個坊區,難免有漏網之魚啊。”

    兩條街外的屋頂上,陳酒咬着香菸,眼睜睜看年輕道士被蛇毒腐蝕成不似人形的糜爛,隨後葬身在妖蛇腹肚中。

    “辦得好,放人;辦得不好,收屍。”

    話是正着說,聽得反着聽。

    有些事,心照不宣。

    陳酒丟掉菸頭,擡靴碾滅,

    正準備去別的坊區看一看情況,卻發現腳下屋頂被塗上了一層橘紅。

    嗯,天亮了?

    陳酒豁然回頭,仰望天空。

    映入眼簾的是一大團高掛夜幕的耀目嫣紅,火熱又圓滿的光芒鋪滿了整座長安城,甚至,鋪滿了整片秦川大地!

    天寶十三年,正月十五。

    月亮,變成了太陽。

    ……

    “名將古誰是?疲兵良可嘆。”

    “何時天狼滅,父子得閒安!”

    一舞終了。

    李隆基一把丟掉虎皮鼓,撫掌大笑,耷拉的眼袋都在微微抖動着,

    “何時天狼滅?此詩應景,妙甚!”

    與此同時,沙盤上的廝殺也接近了尾聲。怪異兇潮全力撲擊興慶宮城,卻連一片宮牆一個牆頭都沒能踏破,只換來了茫茫一片的屍橫遍野。

    “結束了,終於結束了……”

    紫袍老臣喃喃低語。

    “結束了?”

    皇帝依然在笑,

    “朕怎麼覺得,纔剛開始啊?”

    他手邊瓷盆的泥土裏,不知何時鼓起了一個小小的土包,似乎有種子即將破土而出。

    “咦,天亮了?”

    窗外一片橘紅,有人下意識驚呼出聲。

    “沒錯,朕的長安,要天亮了。”

    皇帝巴掌擡了擡,

    “開屋頂。”

    數名黃門用盡全力扳動機杵,榫齒咬合之間,花萼樓的樓頂居然緩緩打開,顯露出空中那一輪朝陽般的刺眼光暈。

    月亮,成了太陽。

    下一瞬間,異變兀生!

    長安西北角,

    一根撐天的青銅柱頂向天穹,彷彿無鋒重劍直插霄漢。頌唱遙遙迴響,符文太古閃耀,青銅柱前拔升起一座黝黑乾枯的石山,再一打量,那不是什麼山,分明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無頭人軀!

    長安東南角,

    大地塌陷下去,一條黑鱗老龍騰躍出淵,乘着鉛塊般的濃濁墨雲,灑下渾濁的腐蝕雨滴。電閃雷鳴之間,鱗爪穿雲破雨,偶爾露出龍軀頸間的一抹刀痕,猙獰得驚心觸目。

    一人一龍,同時衝向了夜幕中的太陽!

    轟隆隆的震顫中,在座衆臣瞠目結舌,驚駭得講不出話。

    皇帝的笑容卻越發燦爛,重重一揮袖袍,清晰吐出兩個字:

    “起壇!”

    興慶宮城內,兩座法壇明光沖天,葉法善、羅公遠兩位大法師各司其職,共同織成了一座大陣,陣眼正坐落於李隆基的腳下。

    得了皇氣加持,法陣豁然擴張開來,眨眼間便籠罩了整座大唐國都!

    “你們問,朕要作甚,朕告訴你們。”

    皇帝張開雙臂,彷彿要懷抱天空一般,花白髮絲飄飛,明黃大袖鼓盪,眉宇間的神采如神如仙。

    “朕,要爲大唐開三百年太平!”

    話音一落,

    四尊神威煊赫的巨靈神自長安四方浮顯,或彈琵琶,或持寶劍,或馭龍蛇,或秉寶傘,一齊朝着巨相與死龍殺奔而去!

    地崩。

    天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