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從津門第一開始 >第六十章 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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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津門第一開始

    裹着雪片的寒風從大開的門戶呼呼涌灌,吹得珠簾嘩啦嘩啦響。金甲一遇上堂內的騰騰熱氣,眨眼間便覆上了一層薄薄的水滴。

    “奉羅師令,立斬!”

    劍戟刀矛,瀲灩生寒。

    “羅公遠,還真瞧得起我啊。”

    陳酒低笑了一聲。

    神將猖兵的標準配置,十個猖兵組成一隊,也就是一什,由一名神將統領。長安縣衙門在城內算是除了皇宮之外比較靠前的重地了,守軍也不過三什;而眼前的熠熠金甲,【陰陽】一眼望去,至少有五團神將水平的刺眼輝光映入眼簾!

    苦舟事件二“燈會異人排名前三甲”沒做完,目前無法迴歸;

    【渭河龍王真鱗】效果未知品階未知,何渭的解釋也語焉不詳,那個糟老頭兒一向靠不住……

    “怕是真要折在這兒咯。”

    陳酒擰了擰脖子,滑手握住刀柄。

    雙方如羣狼對峙猛虎,獠牙畢露,然而這時候卻有一道不太和諧的聲音插了進去。僵了臉的賭徒左看看陳酒,右看看神將猖兵,下意識退開一步,張了張嘴巴,支支吾吾:

    “這,是不是有誤會……能否斡旋一二……”

    砰!

    話沒說完,陳酒暴然發難,擡手便是一記刀背轟向了賭徒!

    杜圖一激靈,手裏骰盅飛旋着放大,黑洞洞的盅口迎上肌理滲鮮的鳳圖。

    翻飛的黑袍連帶起一抹勢大力沉的刀光,壓着盅口撞在了賭徒身上。毫無防備的賭徒被這一刀打得徑直拋飛出去,嘩啦啦撞翻一枝龍鳳燭臺。

    “我說了,離我遠點兒。”陳酒歪了歪頭,“咱倆不熟,真的。”

    “你!”

    賭徒咬着牙瞪着眼,用握骰盅那隻手的手背一抹嘴,突然微微一怔。垂眼望盅口一瞅,一具刻滿經絡穴位的黃銅人偶被悄悄塞了進去,碰撞着盅壁,聲響細碎叮叮噹噹。

    “你……”

    賭徒又愣愣望向陳酒,陳酒卻看都不看他,目光直直撞上對面的金甲刀兵。

    黑袍在迎面寒風中飄舞,陳酒上前半步,吹了聲口哨。

    “一起來吧。”

    ……

    “第四名,啞先知……這個名字莫名其妙,下調到第十。清納白玲,東瀛人?往下……哦,原來她是晁衡卿的小妾?那就往上提到第六。”

    香爐孔洞中涌出微白的煙柱,瑞龍腦的異香氤氳滿室,濃重又不刺鼻,醇厚又不媚俗,呼吸之間提神醒腦。

    李隆基吸了口氣,突然想到了什麼,

    “進貢瑞龍腦的異人,在名單上麼?在的話,也可以進步幾名。”

    “回陛下,不在。”羅公遠不動聲色。

    “那好吧。”

    李隆基也只是順嘴一提,剛想繼續看下去,葉法善卻湊上前,低聲說了幾句話。

    聽完這些話,李隆基眉頭一皺,放下了手裏的黃絹。

    “羅仙師,《尋梅圖》拿來,讓朕看看。”

    “陛下,《尋梅圖》所反映的異人,凡是活下來的,都已經被臣寫在這名單上了……”

    “拿來,這是皇命。”語氣稍微加重。

    “……喏。”

    羅公遠從袖袍裏取出畫軸,呈了上去。

    皇帝剛一展開畫,便被撲面而來的燦然金光刺得眯起眼睛。

    “你說,活下來的異人都在名單上。”李隆基拍了拍畫幅,“這個陳酒分明是首功,別人的光亮加起來都不如他一個,朕卻沒看到他的名字,而且聽葉仙師講,他正是上貢瑞龍腦的人。莫非他戰死了麼?”

    “陛下,陳酒雖然未死,但此間另有隱情,請容臣細細道來。”羅公遠垂首行禮,“他實是個膽大包天的狂徒,燈會期間,不僅違抗命令,擅自離開興慶宮,還衝撞長安縣衙,殺了數名神將猖兵,更有甚者,居然敢公然挾持宮使。這使者是臣的徒孫輩,性子一向溫良,對陛下忠心耿耿,誰料竟不幸遭此橫禍,臣已派出神將猖兵,前去誅殺此獠……”

    “羅公遠,朕問你一問。”

    李隆基出聲打斷,

    “朕命神將猖兵去守官衙,是沒錯。但,何時派你的徒子徒孫去做宮使了?他們一不是宮裏的黃門,二沒有朕的敕封,哪裏來的資格?”

    “……”

    羅公遠瞳孔微縮。

    作爲丹鼎派供養多年的大宗師,他功成名就之後,自然要反哺道統,便安排了許多的徒子徒孫進宮謀差事,平日裏,其實也沒少像今日這般見縫插針,給子孫們漲資歷謀前程。

    但這些事,本是聖人默許了的,算是宮裏約定俗成的規矩,今日爲何……

    正想着,只聽皇帝又開口:“葉仙師,你來評評。”

    “喏。”

    葉法善眼觀鼻鼻觀心,斟酌了一會兒,

    “宮使一事暫且不論,只說陳酒,闖官衙,傷神將,確是大過。但他毀掉巨相的一個祭壇,大大助了天上戰局,卻也是不得不提的大功一件。功過相抵,尚有盈餘頗多,臣認爲羅公的做法,實在是有些……過火了。”

    這段話,前面幾句輕飄飄的,甚至把“挾持宮人”這條罪名直接給忽略了過去,看似在迴護陳酒,最後一句卻話鋒一變,分明將“徇私”的矛頭直指向羅公遠!

    “言之有理。”

    李隆基點點頭,又看向另一側,“李巨,你也動動嘴。”

    李巨聞言,對了一下皇帝的目光,心中瞭然。

    “陛下,臣與那陳酒有舊仇,不方便開口。臣只是覺得,就算羅公愛徒心切,也該呈由陛下親自判決纔是。越過陛下直接下令,羅公未免有些……太心急了吧?”

    又是一句脣槍舌劍,像是在跟葉法善唱雙簧似的。

    “有理,有理。”李隆基繼續點頭。

    兩聲有理,重重敲擊在羅公遠的心口。

    “陛下,那陳酒我行我素,骨子裏是個桀驁難馴的豪俠之流,臣怕他不知收斂,壞了陛下今日的好心情,才如此行事……”

    “桀驁難馴?”

    李隆基笑了,“安將軍桀不桀驁?李巨難不難馴?朕連猛虎都能馴得服服帖帖的,會管不住一頭狼崽子麼?你分明是在瞧不起朕吶。”

    “……陛下,那陳酒還是青要山的陰官,背後站着神武羅。”羅公遠捏緊拂塵,用力得指節泛白,“巨相復活,大唐便與青要山結了樑子,臣實在想爲陛下分憂……”

    “爲朕分憂?”

    李隆基笑得更冷,“青要山封山數百年,難以摸清底細。好不容易有個陰官出世,你卻殺之而後快。兩軍交戰尚且不斬來使,況且大唐與青要山還沒徹底撕破臉皮,你這麼做,莫非是打算迫使雙方直接刀兵相向,好繼續爲你那些子孫謀取前程?”

    一頂又一頂大帽子,直往頭上扣。

    羅公遠忍不住擡起打顫的眼皮,望向居高臨下的龍椅,冷汗順着剪裁整齊的鬍鬚滴落。

    不對,肯定有哪裏不對。

    自己是聖人親封的護國大法師、羽衣卿相,對付陳酒這種小角色,莫說有正當理由,哪怕無緣無故只憑一個“看不順眼”,弄死也就乾淨利落地弄死了,放在平時,哪怕是聖人,也會願意賣他這個面子。

    可眼下,他每一句話卻全都被上綱上線,成了聖人手裏的刀子,刀刀直插要害,哪怕無理也要硬往上靠……

    “羅公遠,你真應該多學學葉仙師,道法,做臣,都得學一下。”

    “論道法,今夜你成事不足,血倒是吐了不少,朕敕封的大法師,不該這般沒用的;”

    “論做臣,葉仙師就沒有徒子徒孫麼?他卻不會像你一樣不知收斂,讓半座皇宮都跟了你的姓。”

    “而且,葉仙師只要動用皇氣,無論大小,都會向朕道一句請,你呢?”李隆基搖搖頭,“神將猖兵是朕的皇氣所召,你讓它們替你殺人,可曾跟朕報備一聲啊?”

    啪一聲,拂塵掉在了地上。

    清癯道人汗如雨下。

    皇帝語氣冷冽,

    “羅公遠,朕給你留一份體面,你自行請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