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從津門第一開始 >第三十三章 五分鐘(中)
    柴火的火苗有氣無力,炒麪和了雪水,在發黑的鐵鍋裏煮成麪糊。六三拾往裏頭灑了把醃鹹菜,拿勺子攪弄兩下,在鍋沿上磕了磕。

    “來,拿碗。”

    一個個鐵飯盒被一隻只沾滿火藥灰的黑乎乎的手掌遞過去,舀了麪糊回來。

    明軍們連熱氣都顧不上吹,一時間只剩哧溜哧溜的吞嚥聲音。

    “頭兒,你不喫?”有人問。

    “沒胃口。”

    六三拾望了眼鍋內,喉結動了動,又立馬撇開目光。

    “那,它也不喫?”那人指了指旁邊拿屁股對着衆人的山丹駒。

    “冰天雪地的,也不知道該餵它啥。麪糊和鹹菜都試過了,人家瞅都不瞅,一看平日裏就是**細飼料的。”

    劉三拾面露無奈之色,“聽說,關寧軍的馬可以三日不食,靠丹瑞便能日行千里……要不,給它喝點兒丹瑞燃料?”

    “啊這……可咱的燃料箱也快見底了,摩托機車都不夠供。”旁邊另一個人苦着臉,“看它的樣子也挺精神的,再扛一扛吧。”

    “只好如此。”

    劉三拾嘆了口氣,

    “你們動作都利索點兒。喫完這一頓,咱們趕緊追上去,繼續綴着法夷的尾巴。”

    “糧沒了,彈藥沒了,丹瑞燃料也快沒了,還追吶?”一個圓鼻頭的年輕明軍嘎吱嘎吱咬着鹹菜,含糊不清地說。

    “咋,你想當逃兵啊?”

    劉三拾一瞪眼,“那你小子趁早滾蛋,別在這兒礙老子的眼睛。”

    “我沒想逃!”

    那圓鼻頭脾氣也倔,指着空了底的飯盒,抻着脖子說,

    “頭兒,你是瞭解我的,當兵這麼些年,我可沒有一個槍眼在背後,我不怕打仗,也從來沒縮過腦袋犯過慫……可這他孃的是打仗麼?咱五十多個弟兄跟了法夷一路,死的就剩二十幾個,連敵軍一層油皮都沒刮掉,光喫人家屁股灰了……在外頭遊獵羅剎妖跑了十幾天,只吃麪糊糊,本以爲回了烽燧堡,嘴巴多少能沾點兒葷腥,結果烽燧堡沒了,眼瞅麪糊糊也沒得吃了……混到這地步,還算哪門子的打仗?!”

    這是個有階級的時代,明軍自然也分階層。北海苦寒,牛羊肉乾,蔬菜蕎麥麪,那是關寧鐵騎和丹瑞甲冑這類精銳部隊的特供;像他們這樣的步兵,麪糊糊就鹹菜疙瘩纔是最主要的口糧,棉衣棉鞋偶爾都得靠自己來攢棉花。

    “當得了兵,吃不了苦?你又不是讀書人,裝什麼嬌氣。”

    劉三拾拿勺子虛敲了一下對方腦門,“額不是跟你們都說了麼?黃千戶帶大軍來了,等打敗法夷,咱去了千戶所,就有白麪餅和燉肉喫。再說了,陳小旗把戰馬託付給咱們照顧,孤身犯險刺殺敵軍主將,咱要是跑了,對得起人家麼?無論當不當兵,大老爺們兒都得講信重諾。”

    “一個小旗,還沒頭兒你的位子高,他說什麼你就信什麼?還什麼懂法術,怕不是您老眼昏花,把羅卜當成了人蔘……”圓鼻頭嘟囔着。

    “就算額老眼昏花,伢子可心明眼亮,大不了你去問伢子……”

    話沒說完,劉三拾一揮鍋勺,拍掉了一隻將空碗探向鐵鍋的巴掌:

    “想偷喫?!”

    “頭兒,這鍋底還能刮出兩碗呢。”那人叫屈。

    “這兩碗是給伢子留的,他正長個兒……”

    劉三拾環顧一圈,拔高了嗓門,“那臭小子幹嘛去了?趕緊喊過來喫飯!”

    沒人應聲。

    劉三拾皺了皺眉頭。

    這時,一道略有驚慌的聲音響起:

    “頭兒,伢子騎了輛摩托,看痕跡好像是……奔着法夷軍陣去了!”

    ……

    那抹反光一閃而逝,快得彷彿錯覺,陳酒的視野也隨即被蜂擁而上的蒸汽甲冑給擋住,而衆多法蘭西士兵依然在幾十步之外,超過了【借花獻佛】和【攝柳】的最遠距離。

    幾十步,是刀光劍影槍林彈雨的天塹……

    嘩啦!

    陳酒左臂一招,一杆大旗落在掌中,【龍武】二字銀鉤鐵畫,迎着風雪獵獵狂舞。

    目光掃過面前衆多甲冑,他扯了扯嘴角。

    平心而論,單從美感角度來看,法蘭西蒸汽甲冑要大大勝過荷蘭——線條流暢,姿態優雅,修長的腰肢與堅實的胸膛呈倒三角,配上狹光熠熠的刺劍,充滿了騎士風格。

    但說實在的,這副造型,卻讓陳酒莫名其妙聯想到了——帶刺的馬蜂。

    “果然還是欣賞不來啊。”

    下一瞬間,

    陳酒笑容一斂,腳步悍然前踏,如離弦之箭激射而出!

    大旗翻卷如狂。

    山文甲與最前頭的高大甲冑重重相撞,刀口旋即從對方胸膛內拔出大片淡紅。陳酒脊背一埋,剛從搖搖欲墜的蒸汽甲冑腋下滑步而過,迎面便又撞來了數柄劍鋒。

    利刃臨頭,陳酒卻眼角一瞥,捕捉到了劍鋒後頭黑洞洞的銃口。

    “想當黃雀?”

    圓潤刀光挑開數抹劍鋒,同時,陳酒渾身的筋骨驟然間舒張開來,將左手的旗杆以投矛般的姿態擲向了那具舉着火槍的甲冑!

    呼嘯破空。

    許是旗面太招風,旗杆並沒有多大的勁頭,

    那火槍手只是稍一側頭便閃避過去,但扳機上的食指也因此停滯了剎那。

    砰!

    離膛的子彈堪堪擦過陳酒脖頸,血流如注。

    沒人注意到的是,那杆大旗插落雪堆,卷在旗幟裏頭的一張黃符突然亮起了光芒。

    【神將猖兵符】

    五彩寶光氤氳瀰漫,一尊尊森嚴威武的重鎧在光華中憑空浮顯,經過【龍武軍旗】的加持,威風更甚以往。

    有一具【火槍手3型】剛回首看情況,便被一柄獸頭宣化斧劈開了鋼盔。

    “那是什麼?”

    “明國的蒸汽甲冑?”

    “它們不是人……又是狗日的巫術!”

    神將猖兵一落地就立刻前後散開,形如長蛇,這種鬆散的陣型,落在訓練有素的精銳蒸汽騎士們眼裏,簡直是漏洞百出。

    於是,絞殺開始。

    明光重鎧,哥特板甲;鳳翅兜鍪,球面罩盔;大唐橫刀,西洋刺劍……

    來自東西方的殺戮兵器在此刻兇悍碰撞在一起,形成了無比強烈的反差。

    “先殺那個巫師!”

    端火槍的蒸汽騎士提醒了一聲,剛要重新瞄準,準星內的影子卻突然拔高了起來。他以爲是自己眼花了,使勁眨了眨眼睛,一張光滑如鏡的面甲直直挺入眼簾!

    與此同時,陳酒的身影在長蛇陣中不斷閃爍遷躍,幾十步的距離眨眼間縮短了大半。

    “我可是下血本了……”

    ——【借花獻佛】,只對蒸汽甲冑無效化。

    陳酒便是要以這一什的神將猖兵爲跳板,生生開闢出一條跨越天塹的通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