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從津門第一開始 >第四十七章 幻想照入現實
    焰光於一百多步外轟然炸裂,映在一雙微光熒熒的眸子裏,就跟鍍了一層金似的。

    陳酒收回目光,活動了幾下手指,大拇指肚被虎筋弓弦勒得發紅一片。

    百步以上的距離,又有火光遮擋,一箭精準射入鵝蛋大小的銃口,這準頭放在俠客演義小說裏,怕也當得起一個“小李廣”的名頭。

    但實際上,陳酒二十年的人生裏,是沒有特意練過箭術的,大學社團裏偶爾摸了幾下複合弓,也是以玩樂性質爲主。

    獲得【狼首寶雕弓】至今不過幾個月,他能射到如此水準,一方面,靠的是【陰陽】附帶的動態視力提升,以及【神銘】對各項基礎素質的增幅;另一方面,只能說是天賦使然。

    同樣的手,同樣的眼,不擅長扣動扳機,卻偏偏適合拉弓開弦……手感這種東西,真是玄乎得完全沒有道理可講。

    松樹搖動了兩下,卻是一頭羅剎攀了上來,明明身材臃腫畸形如彘豬,上樹的動作倒是輕靈得跟獵豹山貓一樣。

    陳酒眼皮擡也不擡,

    攥緊了長弓向下沉重一杵,精鋼鑄就的狼首雕飾直直鑿落在怪獸腦門上。

    咚!

    額骨肉眼可見凹陷一大片,那頭羅剎妖怪對着空氣張牙舞爪撕咬數下,卻只撓碎了幾塊樹皮,不甘地墜落下去。

    陳酒收起寶雕弓,重心一沉,靴底一壓。

    松樹碗口粗的主幹彎曲出一個驚人的弧度,又倏地繃直,裙甲獵獵的山文鎧彷彿坐着拋石機一般彈射而出,輕飄飄落在了另一片樹冠上。

    “嚯~”

    剛一落腳,

    葉叢間迎面撐上來了一張慘白的西洋臉龐,驚得陳酒下意識便要拔刀劈擊。

    但仔細一瞧,這張臉上的兩顆瞳孔已經開始渙散模糊,蒙上了厚厚的死翳。往下打量,埋在樹葉裏的軍裝胸口嵌了根斷牙,鮮血順着溼漉漉的衣襬往下滴答作響。

    陳酒不認識這副面孔,但認得對方手裏緊緊握住的狙擊銃,破碎的瞄準鏡已經不再反光。

    “是你啊……”

    就像最精銳的狙擊手往往不是喪命於旗鼓相當的狙擊對抗,而是死在炮火覆蓋下的那樣,這個曾令陳酒感慨一聲“冤家路窄”的麻煩傢伙,臨死之前卻沒能開出值得稱道的任何一槍,而是就這麼無聲被一根牙齒貫穿了胸膛。

    彷彿一隻來不及鳴叫,便被泥土活活悶死在黑暗中的蟬蛹。

    很不戲劇性,但相當真實。

    陳酒的反應也相當真實——他只看了一眼,便漠然地收回目光,發力壓彎了腳下樹幹。

    如法炮製,彈射數回,林外的谷地石灘已經遙遙在望。

    此時,

    失去了將領的法蘭西部隊仍在奮力苦戰,炮火轟鳴聲、兵器揮舞聲、驚恐慘叫聲、羅剎嘶吼聲……混雜交織,不絕於耳。

    紅水銀燃料從損毀翻倒的甲冑中流淌,和羅剎妖的黑紅濁血混成一灘,難分難離。

    這些人炮火越激烈,鬧出的動靜越大,便有越來越多的羅剎妖撲上去,反而大大減輕了陳酒所面臨的壓力。鳳圖刀冷光如月,山文甲縱橫騰挪,應付起來並不算太艱難。

    “我好像忘記了什麼東西……”

    密林邊緣的樹梢上,

    陳酒揮袖振去刀口上的血滴,遲疑了一下,回頭望了望。

    砰!

    砰!

    砰!

    即便在亂糟糟的各色聲音中,這道獨特的槍聲也清晰無比,一枚枚破甲錐彈撕碎木材,撕裂枝葉,掀開羅剎的頭蓋硬骨,貫穿甲冑的蒸汽鍋爐……彷彿正循着某種血腥收割的節奏。

    空聞其聲,不見其人。

    眼尖的陳酒也是費勁兒瞅了幾圈,纔在一片血肉模糊裏找到了伢子。

    ——之所以血肉模糊,是因爲……這小子居然藏在了一頭羅剎妖下面!

    這頭羅剎被割掉了頭顱,炸斷了四肢腰椎,開膛又破肚,淌出還在蠕動的內臟。

    伢子就把自己半埋在腥氣逼人的器官裏頭,掩飾了溫度、顏色和氣味兒,臉頰抵住冰冷的銃殼,反覆扣動扳機。

    但,或許是太專注於射擊,他並沒有注意到身後緩緩壓上來的臃腫影子,以及刺破了陰影的那一口滴着腥臭涎水的銳利獠牙。

    “是該說這小子腦袋靈光呢,還是該說他腦殼犯瓜呢。”

    陳酒擡手一招。

    【攝柳】:對某一目標進行鎖定標記,在視野範圍之內,可將目標吸附到擺渡人面前五尺距離,標記數量上限爲三。

    長銃咔噠一聲響,子彈已經打完。

    伢子抿着嘴,捏出口袋裏的最後一排錐頭彈,準備往栓機裏塞。

    突然間,

    他汗毛聳立,猛地扭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灌滿腥風的血盆大口!

    噹啷~

    彈匣失手落地,伢子滿眼絕望,下意識將長銃往前一捅。

    鐺!

    銃管被刀背輕易格開,震得伢子虎口生疼。

    “……”

    少年瞪大了眼睛,愣愣盯着面前的披甲青年,一臉發懵。

    “愣什麼神?撤了。”

    陳酒單手拎起少年的後領,幾個縱躍便離開了密林的範圍。

    樹林外頭停着法蘭西人開入山谷、卻開不進密林的中大型機車,留守小隊早已被羅剎妖分食,骨頭渣子都不剩。

    縱目一望,到處都擠滿了鮮紅的眼睛,尤其是谷口的方向。一看到二人,這些血眸便一下子涌出了擇人慾噬的兇芒。

    “晦氣。”

    瞧這情形,出是出不去了,唯一的路只有繼續深入落雕谷。

    陳酒揮刀拍開幾頭撲擊的羅剎,奪了一輛中型蒸汽機車,車輪碾起翻涌的雪塵。

    ……

    陰暗的山洞裏,碎石嶙峋,苔蘚潮溼。

    機車將洞口堵了個嚴嚴實實,但依然擋不住灌涌的風聲。不知哪裏來的寒風穿過洞穴,聲音彷彿模糊空靈的嗚咽。

    “暫時安全了。”

    陳酒一屁股坐在地上,長長的吁了口氣,滿背汗水被裹在鎧甲內,很不舒坦。

    機車被大量羅剎妖一路窮追不捨,眼瞅着燃料即將耗盡。幸好這個時候,一個藏在灌木叢裏的逼仄洞口出現在前方,才解了二人燃眉之急,藉此成功甩開瘋狂的妖怪。

    滿地的碎石與苔蘚,陳酒也顧不得嫌棄什麼,只想趁着這個難得的空當喘一口氣,趕緊喫喝點兒東西。

    ——【神冥靈官】當然也是需要進食的,加持歸加持,增幅歸增幅,又不是什麼永動機。

    “來,咱也嘗一嘗法餐。”

    機車上恰好就有火槍隊的軍糧,用布袋裝着,裏頭是法棍麪包和一些加了香蔥末的肉乾。

    陳酒取下兩條麪包,半袋子肉乾,又從洞口旁邊颳了幾塊乾淨積雪,隨口問:

    “有鍋麼?”

    “怎麼可能。”

    伢子翻了個白眼,嗆聲回答,

    “這裏已經是落雕谷深處了,羅剎妖的地盤,半個活人都沒有,哪兒去給你找鍋……”

    話音戛然而止。

    伢子表情一下子僵住,沉默了一會兒,默默從屁股底下抽出巴掌,手裏頭居然舉着半隻破破爛爛的生鏽鐵鍋!

    “……”

    陳酒眯了眯眼睛,上前兩步,掃開石蘚,當即露出了下面的許多東西——被褥,皮毛,鍋碗瓢盆,糞叉農具……

    布料、獸皮、木頭什麼的已經徹底腐爛,完全變成了苔蘚的養料,金屬倒是依然保持形狀,但也鏽蝕得厲害,佈滿歲月的皺紋。

    顯然,這裏曾是一處人類的定居點。

    落雕谷,羅剎妖終年盤踞的死地內,竟然有一個地方住過人……而且,看這些豐富的準備,甚至可以證明,這個定居點不是臨時設置的,而是有不止一個人曾經長期居住。

    陳酒默立幾秒鐘,額頭滲出了汗滴,順着棱角分明的弧度滑落下巴。

    “有點兒熱……”伢子低聲開口。

    “不是有點兒,是很熱。”

    陳酒摸了一把洞壁,掌心滾熱,眼神晦暗。

    原本還以爲,身上流汗是由於激烈的運動,但事實告訴他,這不是唯一的原因。

    此情此景,實在眼熟得厲害……

    陳酒忽然一擡刀,對準洞穴的某個位置,重重一刀劈下!

    石屑紛飛灑落。

    “你幹啥?別把洞弄塌了啊……”

    伢子驚了一下。

    陳酒不言不語,長刀又落,手背上青筋暴兀。

    轟隆一聲響,擁堵的石塊居然真的被劈開了,露出一個狹小又逼仄的漆黑巖洞,一路延伸而下,不知盡頭。

    熱氣滾滾撲面。

    “哎,小子。”

    陳酒指了指裂口,似笑非笑,

    “如果我說,裏頭有一片紅色小湖,湖裏有個漂亮娘們兒在洗澡,你信不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