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從房裏出來,慚愧道:“孩子沒能保住……”
“大人呢?”顏慧冉趕忙問。
“少夫人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喝過藥後,已睡過去了。”
孩子固然可惜,但大人能活着,纔是最重要的,顏慧冉忍住心頭的悲傷,肚子進了屋。
屋裏還有血腥味與藥味沒有散去,混合縈繞在空氣中,兩個丫鬟守在牀邊垂淚,並未發出半點聲響。
顏慧冉過去給阿珠把了脈,確定她的情況的確已穩定,這才鬆口氣。
“你們照顧她,醒了立刻派人來告知於我。”
之後,她走出臥房,心累地望向天邊的烏雲,從回到京城,秦家的糟心事就沒斷過,她就知道,這地方不該回來。
“娘!”
秦衡收到消息,這才火急火燎地趕回來。
顏慧冉上去便給他一個耳光,壓着聲音罵道:“都是你乾的好事!”
這劈頭蓋臉的一頓打罵,讓秦衡一頭霧水,但他也沒工夫計較這個,急聲問道:“阿珠和孩子怎麼樣了?”
“孩子沒了。”顏慧冉憤怒地瞪着兒子,胸口起伏劇烈,臉都氣紅了,“我有四個兒女,你是最讓我操心的一個,到底是我上輩子欠了你什麼,你這輩子要這樣報復我!”
秦衡沉浸在失去孩子的悲傷中,聽不見母親的斥責,恍惚了好一會兒,才說:“我進去看看阿珠。”
“她在休息,暫時沒有危險,丫頭們正照顧着,你還是別進去打攪了。”顏慧冉拉住他,直接拽出院子。
“我早就警告過你,你既然要娶平妻,那就必須一碗水端平,不能絲毫偏愛,否則容易出事,你卻半句也聽不進去,現在如何?看看這事鬧的,眼看要出生的孩子就這樣沒了,怎麼收場?”
“孩兒知錯了……”秦衡紅着眼眶,不禁痛心疾首。
他是錯了,從一開始,他就不該娶宋敏芝,若娶了宋敏芝,便不該再去阿珠,明知根本不可能給她們平等的關愛,卻還要娶什麼平妻,結果同時把兩人都害了。
整件事情裏,最可恨的就是他。
顏慧冉稍微冷靜了下,心知覆水難收的道理,語氣沉重道:“這個沉痛的教訓,你必須要記住,往後不可再犯,敏芝那裏,我會去處理,你就暫時先陪着阿珠吧。”
“娘……”秦衡追上去,“我想去見見敏芝。”
“你去見她?”顏慧冉挑眉,面露狐疑,她雖然是恨宋敏芝害死了自己的孫兒,但同時又可憐她。
這幾個月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太多了,又沒有親近的人在身邊開導安撫,任換了是誰,都會瘋的,所以,儘管可能不能再留她在秦家,卻並不想爲難她。
“你要做什麼?”
秦衡真誠道:“您誤會了,我不是要去爲難她,只是有些話想問清楚。”
顏慧冉心想,或許宋敏芝也是想見他的吧?
“那行,你去吧。”
把阿珠捅傷之後,沒人看管着,宋敏芝便徑直回了自己的住處,直到顏慧冉回府,纔派護衛過去把院子守住,以防她逃跑。
秦衡走過去,到了跟前,她才後知後覺地緩過來,收回視線,轉而落在他身上。
“原來是你啊,真是有意思,平常好好的時候,不見你往我這兒來走動,今日倒是主動來了,果然還是要做出點驚天動地的大事來纔有迴應。”
她嘴角掛着笑,是那麼從容淡定,見不到一絲悔意,秦衡靜靜地這麼看着她,心頭的火漸漸地燒了起來。
“對了,阿珠妹妹怎麼樣了?孩子又怎麼樣?”宋敏芝忽然站起身來問。
秦衡冷聲道:“阿珠還活着,孩子讓你禍害沒了。”
宋敏芝對這個結果,似乎頗爲滿意,笑得越發開懷,“怎麼會是我給禍害的呢?那孩子分明是自己命薄,沒有來到這個世界的福氣。”
“你還在詭辯!”秦衡來的時候本來下定了決心,儘量不發火,但剛剛失去孩子的痛心,令他情緒容易波動,根本控制不住。
“是你用匕首刺傷阿珠,導致孩子死在腹中,那也是一條人命,就這樣毀在你手裏,你就如此無動於衷?”
“一條人命又如何?”宋敏芝斂起笑容,咬牙切齒道,“她的孩子是人命,我兒子的就不是嗎?你什麼時候在乎過康兒的生死?”
秦衡反駁道:“康兒是我親生骨肉,他被人下蠱,我何嘗不心疼不着急?怎會不在乎?”
宋敏芝回的又是一陣冷笑:“你要是真的在乎,就不會十天半月也不來看一次了,康兒也就是還小,不會說話,否則他恐怕每天都要向我問爹爹爲什麼不來看他,爲什麼總在那邊?”
“孩子要真是那樣問,你以爲,我該如何作答?”
“這……”秦衡被問得啞口無言,他也知道自己是太過偏愛阿珠了,但之前從未想過,會給宋敏芝和孩子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現在他明白了,卻已經晚了。
“你恨我,可以直接對我出手,報復我就是,阿珠不曾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你爲何要去傷害她?”
宋敏芝淡然答道:“我傷害阿珠,就是對你最好的報復啊,你最在乎的,不就是她麼?”
這話聽起來是那麼地沒道理,但仔細一想,又覺得,是那麼地有道理,報復一個人,就要毀了他最珍愛的東西,這樣的報復才最有效,最具快感。
秦衡一時間無言以對。
然後,愧疚感油然而生,充斥着整顆心,令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你走吧,以後不必來見我了,沒必要再彼此折磨。”宋敏芝下了逐客令,轉頭便往裏面走。
“如果你想休了我,直接一紙休書送過來便是,我絕不會糾纏。”
秦衡站在風中,望着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心情之複雜,難以言喻。
阿珠是傍晚醒過來的,得知自己的孩子沒了,她沒有哭沒有鬧,甚至也沒說話,只睜着眼躺在牀上,像失去靈魂只剩軀殼一般,不論身邊的人怎麼勸她,與她交流,都得不到迴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