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訂什麼貨啊？”
工作人員急促地說了一句，擡頭看了一眼周於峯後又迅速把頭低下，額頭溢出一層細汗，領口也已經變得溼漉漉的。
男人身形比較矮小，只要了周於峯肩膀的位置，左手拿着訂貨單，右手拿着一隻筆，舉在半空，做着簽字的動作。
“有哪些貨呢？我是來這裏進貨的新個體戶，不是很瞭解。”
周於峯輕輕地點了下頭，態度友善地說道。
“白色黑花的碎花裙、無袖連衣裙、白色的蝴蝶袖口的裙子...”
工作人員緊蹙地眉頭，看起來有些不耐煩，而且聽出來周於峯不是本地的人，態度就更加有些懈怠了。
“嗯...”
周於峯踮起腳尖，往着庫房裏看去，堆積成山的衣服整齊地擺放着，剛剛工作人員說的那些，連個直觀的印象都沒有，只能是憑空想象了。
看到周於峯猶豫不決，矮小男人額頭上的皺紋更深了一層，不悅地嚷嚷道：
“你到底進不進貨啊？身後這麼多人排着隊呢，就給你一個人進貨啊？”
“哦，呵呵。”
周於峯淡然一笑，絲毫沒有受到眼前男人的影響，低頭看向他，還是露出溫和的笑容，不緊不慢地說道：
“同志，給你添麻煩了，你說的那些衣服我連個概念都沒有，能不能讓我進去看一圈？”
說着，周於峯掏出一根菸，給矮小男人遞了過去。
“這裏不能抽菸啊！”
一聲喝令，讓周於峯的手僵在半空。
“衣服都是可燃物，燒起來你賠得起嗎？”
矮小男人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周於峯，面頰上兩側的肥肉微微抖動了下。
“哦，呵呵，我也沒說抽菸，我叼煙總行吧。”
周於峯將打算遞給矮小男人的煙，叼在了自己的嘴上，微微笑了笑後，又說道：
“同志，我進貨的數量少不了，您剛說的貨具體長什麼樣，總得讓我看看吧，本來個體戶也不容易，希望您體諒一下。”
說完，周於峯又友好地拍了拍矮小男人的肩膀，剛剛說的那番話，雖然柔和，但也句句在理。
個體戶過來進貨，本該是讓人家看看貨的，但大抵過來的都是本地的熟人，對貨也比較瞭解，且工作人員都覺得麻煩，就省去了這些步驟。
“可以，那你等別人都進完貨，再過來看衣服的款式。”
矮小男人聲音尖銳，雖沒有拒絕周於峯，但不悅的表情已經寫在了臉上，陰陽怪氣的。
周於峯扭頭向後看去，長長的隊伍已經是排到了南邊的拐角處，起碼有50人以上，恐怕輪到自己的時候，也已經到了中午的飯點，下午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但也只是向後瞟了一眼，周於峯就迅速轉過身子，臉上還是掛着一抹友善的笑容，說道：
“好嘞，有您這話我就放心了。”
說完，周於峯向男人輕輕點了下頭後，便轉身離開，站在不遠處，房梁底下的陰涼處，看着其他個體戶訂購着衣服。
漸漸地，太陽正好懸在了院子的正上方，已經是沒有可以遮陽的地方了，周於峯站在陽光下，心裏期盼這些個體戶，受不了太陽的燥熱而離開。
“哥，我給你搭把手。”周於峯笑着說道。
“呦，謝了，小兄弟。”
男人笑了笑，擡起胳膊擦了下額頭的汗漬，也沒推脫，與周於峯並肩往外走去。
“哥，我叫周於峯，您？”周於峯扭頭看着他，笑着說道。
“哦，我叫呂晉。”
男人笑了笑，年紀與徐國濤相差無幾，此時在走路的時候，周於峯才發現他是有點跌破的。
周於峯點點頭，向前走了兩步後，又問道：“呂哥，剛剛給咱們進貨，個子低的同志叫什麼啊？”
“嗨，他啊，叫馮寶寶。”
呂晉說了一句，隨即又看向周於峯，問道：“你是外地來的？”
“嗯，京都那邊的。”周於峯點點頭，說話中，點了一點的京腔。
“這裏也是第一次來吧？”
“對，第一次來。”周於峯點點頭，笑着看向呂晉，
“那就難怪了。”
呂晉輕輕地搖了頭，頓了頓後，看着周於峯又說道：
“剛剛你得虧是沒有得罪那個馮寶寶，他爸可是這裏的渠道主任，那人心眼小，要是說話衝了，也就別想着在這裏進貨了，肯定給你小鞋穿。”
“這樣啊，那我運氣還是挺好的，謝謝你啊，呂哥。”
周於峯謝了一聲，之後兩人也就很少搭話，走出魔都服裝廠後，跟着呂晉走到一輛三輪車旁（腳蹬的，後面有一個比較大的兜子）。
將衣服放進三輪車後面的兜子裏，呂晉彎下腰，將輪胎上綁着的鐵鏈打開後，扶着座椅坐在上去。
“那小周，我走了，謝了。”
呂晉向周於峯擺擺手後，便用一直腳蹬着三輪，緩慢地向前騎行。
周於峯隨即轉身，又走進了魔都服裝廠裏，這一次門房的大爺並沒有出來，已經是認下這個身材高大且年輕的個體戶了。
來到南邊的後院，進貨的人還是排着長長的隊伍，周於峯也不着急，站在一邊安靜地等着。
不時地眯着眼睛看着馮寶寶，心裏也大致猜到了一會的結果。
等到這些排隊的個體戶都進完貨，自己上前的時候，這馮寶寶肯定會說，中午下班之類的話，讓下午再過來，然後到了下午，又是長長的訂貨隊伍，又讓自己等。
很明顯，新人啊，要懂規矩，給些油頭就好。
慢慢的，時間一點點地向前挪進，等到只剩下最後三、四個個體戶排隊的時候，周於峯也跟在了後面。
很快，就到了周於峯，還沒等他開口詢問什麼，心裏想到的那句話，就如約而至地聽到了。
馮寶寶甚至都沒有擡頭看周於峯一眼，將手裏的訂貨小本扔進了小桌上的木箱子裏，冷冷說道：“下午再過來吧，中午下班了。”
“好！”
周於峯聲音柔和地點了下頭，看到馮寶寶跳着拉卷閘門的時候，急忙上前一步，幫着他把卷閘門給拉了下來。
這個舉動，讓馮寶寶有些意外地看向了身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