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在浙江市這座保守的城市,年輕人們也只敢在黑夜的時候偷偷地牽牽手,或者是在無人的巷子裏親個嘴,而像現在冠冕堂皇地牽着手,大步穿梭在人羣之中,基本是不會見到的場景了。
蔣小朵試着掙脫了幾下,可握着自己的那雙大手,就像是焊死在身上一樣,緊緊地包裹着自己的手背。
正是下班的時候,好多面孔雖然叫不出名字,但畢竟也是熟悉的,蔣小朵只能是把頭埋低,扯起領口,將半個腦袋縮在了衣服裏面。
大概五分鐘之後,兩人終於是走出了新民街,而周於峯也一直握着蔣小朵的手。
“啊呀!”蔣小朵輕叫一聲,停下腳步,眉頭微微地蹙起。
感覺到呆妹停下腳步,周於峯扭頭看了過來,一陣細風吹過,額頭的青絲立即擺動起來。
可…好像…隱約間…
一顆晶瑩的淚珠從白皙的眼眶那裏吹散而去,這個細節,周於峯並不是很確定,眼前的呆妹只是蹙着眉頭,並沒有哭。
“剛剛那個人是誰?到底發生了有什麼事?”
周於峯表情嚴肅地問道,說這些話的時候,情緒也是有些激動的,蔣小朵可以感覺到,他握着自己的手,輕輕地顫抖了幾下。
“邊走邊說吧?好不好?”
蔣小朵小聲地問道,只要是周於峯一生氣,她的心裏就會條件反射似的,揪着害怕幾分,此時的語氣,也帶着幾分的乞求。
“好。”
周於峯輕點了下頭,想要拉着蔣小朵往前走時,感覺到她用力地抽着手,稍有停頓後,還是將自己的手慢慢地鬆開。
蔣小朵輕輕地甩了甩手,又擡頭看了眼周於峯後,往着家的方向走了起來。
周於峯放慢了步伐,跟着蔣小朵的身邊,並肩一起走着。
可…就這樣安靜地走了好一會,蔣小朵也只是低頭走着,並沒有開口說起之前發生的事情。
“小朵?”
側頭看着她,周於峯又輕聲叫了一聲。
“嗯…”
輕輕地嗯了一聲,拉長了聲音,蔣小朵終於是說了起來:
“其實沒什麼的,就是我哥做生意賠了錢,是跟剛剛那個人借的,他過來找我也是來要錢的。”
聽着這樣的話,周於峯的一張臉更加嚴肅,此時蔣小朵輕聲細語、含糊大概的解釋,他輕易地可以判斷出來,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
只不過是…想與自己撇清距離而已,不想再有什麼瓜葛。
“你哥欠錢,爲什麼是來找你?怎麼不去直接找你哥?而且你嫂子也在百貨大樓裏擺攤了吧?也可以去找她啊。”
周於峯一連串的問題又問了下來。
“啊?”
蔣小朵擡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又很快低下,心裏已經在盤算,怎麼含糊地解釋過去。
至於這些錢,是蔣永光以自己的名義寫的借條,蔣小朵不想細說。
“他不知道我哥在哪?”想了半天,蔣小朵這樣解釋道。
“唉…”
周於峯長嘆了一口氣,再細問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這呆妹理直氣壯地隨便找着藉口,肯定問不出來什麼的。
“你哥欠那個人多少錢?”
“啊?”
蔣小朵的步伐停頓了下,擡頭看了眼周於峯後,纔是繼續走着。
然後低聲說道:“你問這個幹嘛啊?又不關你的事。”
突然這樣一句生冷的話,讓周於峯感到了距離感,一瞬間,蔣小朵好像與自己隔得很遠的距離。
周於峯的腳步慢了些,已經是落在了蔣小朵身後,重重地呼了一口氣後,快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腕。
兩人又停了下來,看着有些嬰兒肥的臉蛋,周於峯緩緩說道:
“小朵,我跟以前不一樣了,我辦展銷會,然後還去京都賣衣服,掙了不好的錢,如果你家真有什麼難事的話,我現在是有那個實力去幫助你的。”
“誒呀,真的沒事。”
蔣小朵輕聲細語地說着,甩了下胳膊,又是將周於峯的手給甩開。
“爲什麼現在要對我這麼好。”這句話,是蔣小朵低頭的一瞬間,呢喃地說出來的,隱隱約約間,周於峯並沒有聽清。
“啊?”周於峯皺了皺眉,又問道:“小朵,你後面的那句話說的是什麼?”
“真的沒事,你想多了。”
蔣小朵又將頭擡了起來,嘴角上揚,露出了一抹微笑。
“我哥就欠那個人一點錢,我爸肯定能還的起的,只是故意不還,想要我哥長點記性的。”
說着,蔣小朵又指了指街道的對面。
“我要回了,你也不用老是來圖書館了,你一來,我就老是放錯書,這樣領導肯定會不高興的。于娜他們的話,我抽時間去看看,現在…比較忙。”
擺了擺手,蔣小朵也就往着街道對面走去,在兩人的前方就是夜市了。
直到蔣小朵的背影消失在衚衕巷子裏,周於峯才往着工商局那裏走去。
蔣小朵的事,最好還是找蔣明明或者是薛文文了解下情況吧,不管他們的態度如何,都是無所謂的。
心中有了這樣的決定,周於峯也就暫時不再想這些事,思索起了下午要談建廠的事情。
穿過夜市,周於峯來到一家賣玉米麪的小館,還在隔壁買了一個豬蹄,一頓飯不到10分鐘的時間就喫完,便立即往着工商局那裏走去。
此時正值晌午,離工商局上班還有一段時間,周於峯躲在一處陰涼的地方,等待了起來。
他現在所擔心的,是劉金堂會給他多少的就業指標,還有沒有周旋的餘地。
如果對方是給出70個插隊知青的工作的話,那從機器配比的採購上,也要相應的增加,不然就會造成人員配比的浪費。
而人員的增加,在銷量沒有打開之前,所造成的壓力是極大的,不光有那些員工的開支、機器的磨損,衣服的壓貨也會進一步增加。
想着這些,周於峯額頭的皺紋變得極深,資本運轉的話,他是非常在行的,但要像那些實幹家們,一點一滴這樣的起步,感受到的壓力,是前所未有的。
但既然是開始做了,就想着怎麼做好就行,這也是周於峯的性格,在這樣的時代下,不驚天動地的幹一些事,會遺憾終身的。
不多久,在工商門口那裏,越來越多的職工前來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