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裏，少年輾轉反側，翻身的時候，木質的單人牀會發出“吱吱”的聲音來，在寂靜的環境下，顯得突兀且刺耳。
“你小子有完沒完，都他孃的幾點了，明早還要給之前訂貨的客戶送冰箱去，都是累人體力活，還不趕緊睡幹什麼！”
乾進來朝着林強喊了一句，剛剛睡着，就又被吵醒了，這已經是躺牀上的第二次了。
“乾叔，你沒睡着呀，那我問你個事。”
聽着乾進來說話，林強直接起身下了牀，摸黑蹲在乾叔的牀邊。
晚上與韓慧慧撞見的事，少年心裏意難平，尤其是大哥一句責備自己的話都沒，更是讓自己心裏感到愧疚。
“明天再問！”
乾進來訓斥一句，翻身背對着林強。
“乾叔，你分析一下，韓慧慧會不會起疑心，那合同裏的方案，沈佑明應該會相信吧？”
林強自顧自地說了起來，少年的表情凝重，在非常認真地思考着整件事情。
“沈自立的事，在浙海市傳得沸沸揚揚，當時我哥沒喫一點虧，除了馮叔被打掉顆門牙，不過把沈自立那孫子打得夠狠，躺地上都不敢動彈了。”
“乾叔，我們老家有句俗話，什麼樣的老子生什麼樣的兒，聽人說，沈自立可從沒喫過虧，他老子是不是也是這樣的人？畢竟是大老闆，有手段的。”
“被打一頓，還被當流氓關進去，現在又搶了他們的生意，晚上雖然看見沈佑明和和氣氣的，但我總覺得那人笑裏藏着刀子。”
“乾叔？乾叔，你說句話，睡着了？”
“別推老子了，胡想什麼，都是明面上的東西，都能看得出來，也別操心了，現在嚴打，踏踏實實做事就行，睡覺！”
乾進來扭頭不耐煩地說了一聲，又朝着林強擺擺手後，少年纔是點點頭，重新躺回到木牀上。
閉上眼，林強不再動彈，努力睡着覺，漸漸的，房間裏響起了打鼾的聲音，是乾進來發出來的，少年卻是怎麼都睡不着。
也不知道是幾時，月亮竟然是從烏雲密佈的天空中逃了出來，透過窗戶，灑在少年的臉上，心如明鏡。
不管如何，要好好努力，每天都要進步，一定要給大哥頂上大用，以後不光要注意着韓慧慧，那沈佑明也該操操心。
突然林強又坐起身子，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一支鋼筆，小心翼翼地拿在手裏摸了又摸後，才放回到口袋裏。
想起于娜的那張清秀的面容，今晚註定是要失眠了...
......
天微微亮起來的時候，林強依舊很早就起了牀，晚上沒怎麼睡好，此刻感到陣陣的倦意。
擔心一會出發去商場的時候不精神，便下了樓，陣陣的涼風吹打在自己身上，一下清醒了幾分。
走到衚衕巷子口，在非常隱祕的一側，林強對着牆壁，開始方便起來。
在花朵服裝廠時，方便了所有的牆，很少去廁所，畢竟習慣是最難改變的。
吹着口哨，恰巧扭頭的瞬間，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從衚衕口經過，帶着金絲眼鏡，文縐縐的模樣，跟沈自染有幾分相像。
“沈佑明。”
林強呢喃一聲，蹙了下眉頭，稍有停頓後，提起褲子急忙跟了上去，也不知道爲何，心裏開始胡亂琢磨，難道是要去找韓慧慧說些什麼？
沈佑明大步走着，寬廣的街道上空落落的，偶爾會有小商販推着車子來到街道上，要半個小時以後，商販們纔會陸陸續續地全出來。
林強縮着身子，緊緊跟在沈佑明身後，保持着合適的距離，這麼早，總不可能來街上溜達吧？
在轉了幾次彎後，沈佑明站在路邊停下了腳步，掃了眼周邊後，徑直往着一顆黑槐樹下走去，而在樹的一側，停靠着一輛黃色面的車，與京都的出租車無異。
電話預約出租車的話，是不需要走這麼遠的距離，林強是跟着周於峯坐過的，對這一些瞭解過，注視着面的車，在一處商販跟前停下了腳步。
而那輛面的車在沈佑明坐上車之後，就立即發動引擎，調轉方向，往着林強這邊駛來。
林強倒也沒有躲閃，只是很正常地彎下腰，拿起攤位上的幾顆大白菜，倒是像商販家的兒子，幫忙出攤來了。
沈佑明不認識自己，昨天夜裏自己縮在人羣中，黑暗的環境下，林強甚至確定對方都沒看自己一眼。
而對方的辨識度很高，少年一下就記在了心裏。
面的車從自己身旁經過時，林強看似不經意間擡頭，駕駛座上的男人留着絡腮鬍子，一臉疲倦，恰巧還打了一個哈欠，像是整宿都沒睡覺。
“小夥，要大白菜嗎？”商販漢子問道。
“哦，不，看一看。”
林強嬉笑一聲，放下白菜後，大步往着辦事處的方向走去。
少年哪怕是進了花朵服裝廠，領了高工資，林強與同事之間的相處也是非常摳搜的。
林不買菸的稱號，黑子一直就在叫了：“你他孃的，便宜煙也不能買一包？”
喫飯結賬的時候，林強更是往後縮着身子，從來沒有招呼着請一頓，老是琢磨着怎麼佔廠裏的便宜，抽獎活動留下幾臺彩電後，也是他最先跳起來要的。
關鍵還掏不出錢來，是預支的工資。
韓慧慧最看不慣的就是林強的這一點，所以對他頗有敵意，事事不對付。
但對於這一些，周於峯卻是很理解林強，也跟田亮亮、康正豪等人說過，都是臨水市的，要多照顧他。
父親沒了勞動能力，母親也一直體弱多病，真正能掙錢的，只有林強一個人了，在林強出差的這段時間掙了點錢，並沒有嚷嚷着買他心心念唸的自行車，也證明他懂事了很多。
而給家裏搬的彩電，是想着給不能出門的父親，多些歡樂而已，不過那位也捨不得多看，就看晚上的一小會時間，那玩意費電！
......
慢慢的，街道上的陽光開始變得刺眼，隨着商販們的吆喝聲陸陸續續地響起，整座城市再次熱鬧了起來。
周於峯帶着一夥人，照舊去喫早餐，一夥人有說有笑，和平日裏沒有一點區別。
“慧慧，還去喫浙海人的那家老豆腐嗎？”周於峯笑着問道，聲音溫和。
“嗯，就去那家。”
韓慧慧笑着點點頭，大步走在前面，此刻懸着的心，也終於落在了肚子裏。
看來林強並沒有發現自己什麼，不然周老大不可能一點脾氣都沒有，不過也不應該被發現的，當時走廊裏黑漆漆的，一個人也沒有。
以後不管是家裏人誰來說，自己肯定不會出賣周老大了，想個藉口搪塞過去就好。
做了這樣的決定，韓慧慧的心裏一下輕鬆下來，沒有一點壓力，心情愉悅地與周老大開着玩笑。
“周老大，昨天的聚餐可不算，我又不在，實在不行你就單獨請我喫一頓，好好犒勞我這麼辛苦的賣貨。”
“呵呵，一次沒去還惦記上了。”周於峯淡然一笑。
“嘿嘿，必須要記上，周老大，今天主要是送貨，售賣店裏不怎麼忙，我想跟着你跑跑市場，多學習一些經驗。”
韓慧慧揹着手，又說道，大眼睛轉了轉，與雲喜合作的想法，是不是該跟周老大提一嘴呢？
“嗯，也行。”
周於峯淡淡點頭，並沒有多餘的表情，對於韓慧慧的事，也不值得他多去考慮。
慢慢疏遠就好，當然唐突的也不好，畢竟剛剛跟沈佑平的關係得到修復。
考慮着送貨的事，周於峯扭頭看了眼林強，囑咐道：
“林強，送貨優先送離得百貨大樓近的顧客，乾叔、亮亮，正豪，你們也是一樣，要先把路線規劃好。”
“好！”
幾人齊刷刷地點頭，此時林強的心情頗爲激動，大哥是給自己安排管理人的活了嗎？
一腔熱血再次噴涌，一點睏意都感覺不到。
......
一夥人喫過早飯後，便各自往着自己負責的商場走去，徐國濤則是直接去了倉庫，給商場裏配送貨物。
周於峯、韓慧慧、林強三人一起搭乘着電車，趕往了百貨大樓那裏，半個小時抵達後，商場相鄰的街道上，早就人來人往的熱鬧起來。
韓慧慧與周於峯並肩走在前面，妮子的話就一直沒停下來過，話題也說到了與雲喜的合作上。
“周老大，你覺得我的提議怎麼樣？是不是你平日裏說的雙贏？”
韓慧慧張得大眼，興奮地問道。
“先忙完這段時間再說。”
周於峯委婉地拒絕道，疑惑是不是沈佑明讓韓慧慧來提的？
就雲喜的製造價格？敢去大批量的檢測嗎？對方什麼意思？打算把這個雷丟給我嗎？
周於峯這樣猜忌着。
林強跟在兩人的身後，也在思考着這個問題，在經過一輛面的車後，少年的面容瞬時變得驚恐。
那個絡腮鬍子的男人，車停在這裏幹什麼？不去拉客嗎？還是在等客人？
不知爲何，一種不好的預感涌上少年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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