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了漆的硃紅大門不斷開開合合，坐在門口喫飯的那一桌，總會嘟囔着讓快些關門，從巷子裏鑽進來的涼風，凍得讓人牙齒都打起了寒顫。
在晚上七點的時候，這家飯店裏就坐滿了人，面滷西紅柿雞蛋、麻將，還有小燉肉這三種澆面，幾乎每張桌上都有，麪條足夠勁道。
點幾個菜，再配上一碗麪，是北方人們下館子的標配了。
人們喫飯、說話的聲音混雜在一起，不大的屋子裏顯得熱鬧，但不時地總能聽到牛丹丹，盧恩予的名字，甚至會哼唱一聲：
“哦...吔...愛你在心口難開...”
而現在牛丹丹、盧恩予他們等人，已經要比曉慶等先在電視裏嶄露頭角的年輕人，火出一大截了。
白天在廠裏的時候，三人也感到了什麼叫真正的明星，有不少年輕人守在花朵一廠的大門口處，等着要見上他們一眼。
此時在飯店靠着窗戶的一張四方桌上，沈自強聽着人們對專輯的事如此上心，哪怕是音質很差，從電視上錄的那些個人磁帶，在磁帶市場，也已經成了緊俏貨。
在這一刻，對偷錄磁帶專輯的這件事，沈自強的態度更堅定了，偷着錄製好，轉包賣出去，誰能知道？
這可是掙錢、搶錢的買賣，那些二手倒賣磁帶的商販都知道的事，那我爲什麼不去做？
“猴子，這正版磁帶的事，你知道嗎？”
沈自強邊喫着菜，看了眼猴子後，語氣平淡地問道。
“這能不知道，今兒路過花朵影視的時候看見了，一堆二手販子在那排着隊，搶着想買正版磁帶，估摸着是想買回去偷着錄製，然後拿出去賣。”
猴子低着頭，亦是在喫着菜，看起來非常隨意地說了一句。
可下一秒，沈自強變得怪異起來，用膝蓋頂了下猴子，同時自己壓低身子：“猴子，跟你說個事。”
“什麼事？”
猴子也壓低了身子，湊到沈自強耳邊低聲問道。
“專輯的事，你幫我上上心，什麼時候花朵影視開始賣了，你幫我在第一時間買上幾盒，記住！要牛丹丹、盧恩予、毛寧他們的全部專輯。”
沈自強表情嚴肅地低語道，可這話落在猴子的耳朵裏，使其心裏一驚，心跳加速跳動了幾下。
這是要準備偷着翻錄專輯了吧，果真和周廠長猜想的一樣...
“成，這小事我交給胖子他去辦就行，他老子就是磁帶販子，今早也排着隊去買專輯了。”
猴子輕笑一聲，神情格外的放鬆，所表現出來的，這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罷了。
“你可得上心，務必要把專輯給我在第一時間搞到手。”
沈自強擡手拉住了猴子的胳膊，語氣很重地說道，目光與其對視，表情變得格外凝重。
“放心，自強，你交代給我的事，我一定會上心去辦的，不就是幾張專輯嘛，明兒我就跟胖子去說一聲。”
猴子隨即也認真說了起來，用力點頭給予迴應。
沈自強點點頭後，露出了一抹笑容，隨即拿起酒杯與猴子碰了一下，仰起頭一飲而盡。
“對了自強，今天叫你出來，是讓你幫我辦件事的。”
猴子放下酒杯後，夾着吃了兩口菜，不鹹不淡地又說了起來。
“什麼事？”沈自強淡淡問道。
“呵呵...最近不是嚴打嘛，我一直沒個固定乾的，就被局裏盯着問話，一個星期能去好幾趟，日子不太好過啊。
你小叔那的磁帶廠，給夥計掛個名額，我也不掙工資，就帶着局裏的人去看一看，證明我在你那裏上班，不然我這日子就消停不下來，老媽都氣得病到牀上了。”
“兄弟我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人，擱哪裏都不討喜，工資我肯定不要，就給我掛個名就行，回頭我帶局裏的人過去，給我證實一下固定工作，這事也就妥了。”
猴子拿着酒瓶也不坐下，就這樣站起來，愁眉苦臉地看着沈自強。
“明天直接過來就行了，我給你掛個名，把手續給你補進去，我一個廠長安排一份職位，點下頭的事，來，再喝一杯！”
沈自強笑着舉起了酒杯，稍作考慮後，並不把這當一回事了，正好要求猴子對專輯的事上上心，他路子野，說不定有其他渠道可以搞到磁帶。
反正是掛個名而已，又不是讓他在廠裏上班，他那吊兒郎當的樣子，沈自強心裏自是非常牴觸，籤個臨時工的協議，讓他走人也是一句話的事。
猴子愣了愣，隨後趕忙也給自己滿了一杯酒，碰了下酒杯，一大口喝完後，急着問道：
“自強，磁帶廠的廠長不是你小叔嗎？”
“呵呵，已經是我了。”
沈自強敲了敲桌子，頗爲自豪地高呼了一聲。
“誒呦，恭喜兄弟了，來，我們再走一個。”
猴子立即掛上了一張笑臉，廠長的這事也沒再多問，只是心裏開始嘀咕，萬一磁帶廠裏出什麼事，也不是沈佑明那老狗負責了吧？
......
一頓飯之後，已經到了晚上八點半，走出國營飯店裏，被冷風一刮，原本暈乎乎的猴子，瞬間清醒，送走沈自強後，裹着軍大衣，往着夏爲辦事處的方向快步走去。
恰巧周於峯還沒有離開京都，打算明天一早動身去浙海簽訂批款的協議，看到猴子急着推門走進來，趕忙問道：
“怎麼了？這麼着急。”
“廠長，有些情況不一樣了。”
猴子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周於峯身前，壓低聲音說道：
“吉祥磁帶廠的廠長不是沈佑明。”
“是那個江同光？”周於峯立即問道。
“都不是，是沈自強！”
猴子眉頭緊鎖地說道，心裏暗罵，又是這個不起山的貨，上次差點把我都害死，還他媽的往進摻和，林元肯的事你就不長點記性？
真是個沒腦子的貨！
周於峯的眉頭也一下皺了起來，心裏疑惑，爲什麼這個沈自強，總是往裏面摻和，突然想起曲貴餓那句話，心裏拔涼！
你們年輕人之間，多走動走動，處好關係。
這陰陽怪氣的是什麼意思？肯定有貓膩！不然曲貴餓不會這麼心虛的。
“我不會允許任何磁帶廠偷錄花朵影視的專輯，到時候個人磁帶市場，我也要派職工去管理，一定要杜絕此類行爲！”
周於峯沉聲說道，所表達的意思，也再明顯不過了。
“行，我知道了，如果我發現了此類行爲，一定立馬檢舉！”
猴子點點頭道，隨後又將晚上的事，詳細告知了周廠長。
周於峯稍作思考後，低語道：“沈自強應該是掛個虛名，實質的管理還是沈佑明，萬一真有事，還是要找到沈佑明的頭上。”
背黑鍋的事，親叔叔不可能害侄子吧？周於峯如此疑惑起來...
夜，寒風不斷地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