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李世民的精神大振,神采飛揚、喜笑顏開,因爲他驀然發現,和這平民百姓聊起天下的奇聞異事,倒也不失爲一種樂趣。
“這樣說來,你也想送二斤半去讀書?“
周老三喝得半醉了,卻仍是很認真地回答:“這是當然,我們周家,從沒有出過讀書的。不過,想來他是讀不起的,他人也愚笨。
我聽說,那鹽田湖裏纔是好去處啊,在那裏李莊格物學堂擴招,許多我這樣人家的孩子都能讀書,若是能落戶在那兒,薪水也比別處更要豐厚些。
只是可惜我沒這個命,早知如此,我就該遷去鹽田湖了,晉王爺就在那鹽田湖裏,他是一個好人啊,他又不似那三省六部的狗官。“
房玄齡本來在啃着雞骨頭,一聽這話,頓時臉就拉了下來,聊得好好的,你怎麼又罵起人來了,“三省六部,也是有好官的。“
周老三笑了。
“那些在街面上張牙舞爪的衙役鬼差,不就屬三省六部管嗎?他們一個個仗勢欺人,誰敢招惹他們?
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難道不是如此嘛,我還聽說,那個戶部尚書戴胄最壞了,這奸臣可把我們百姓坑苦了啊!
他手下小吏不敢去找世家大族催糧,卻成日催逼我等小民繳糧,他們都是一夥的。“
李世民便斜睨了戴胄一眼。
戴胄沉默無語、又想哭了,他覺得今日已夠傷心的了,誰曾想,又被這周老三又在兩肋上再插了一刀。
李世民抿嘴想笑,試探問道:“可是這些人,都是皇帝用的人啊。“
周老三道:“皇帝是被他們矇蔽了,他們個個高高在上,哪裏能體察下情呢?你想想看,平日這些狗官,和甚麼人成日廝混一起的,還不是那些有權有勢的人家嗎?
所以,他們當然不會顧及我等小民,罷了說這些也沒意思,我又不是皇帝,我若是皇帝,將他們一個個拉到河堤上,一個個宰了,說不定天下還能清淨一些。“
此時候,戴胄感覺自己這心,涼透了!
李世民便笑了,反問道,“你若是皇帝,似這樣濫殺無辜,豈不是要亡天下嗎?“
周老三一想也對,便點頭道:“皇帝肯定有皇帝的考量,我等小民,還是不要妄議爲好,能讓咱們安安生生的過日子,已經感恩戴德了。不過說實話,我若是見了皇帝,倒還有幾句話想和他說……“
都說酒壯慫人膽,他酒勁上頭,已是甚麼話都敢說了。
李世民正待要問,你想要和他說甚麼。
這時,這茅草屋外頭驀然有人大喊道:“陛下,臣程咬金,恭迎聖駕。“
程咬金嗓門很大又有魔性,尤其是在這夜晚,特別嚇人。
周老三嚇了一跳:“誰在喊,誰在喊,二斤半,出去瞧瞧是誰在胡咧咧。“
二斤半乖巧應了一聲,便赤足匆匆出了茅草屋。
這一看,可把他嚇傻了!
只見這茅草屋外頭,數不清的士兵穿着甲冑排着隊,在夜色下似隱似現,人頭攢動,一眼似看不到盡頭。
他嚇得臉都白了!
二斤半發出淒厲的叫喊,“爹,爹,你罵了狗官,他們來捉你啦,快跑、快跑!“
茅草屋裏的周老三打了個激零,酒一下子醒了,嚇的。
他下意識的,就想自後院翻牆跑路。
可想到自己的婆娘和孩子還在家裏,登時臉色變得慘白。
“這,這,“李世民已是滿面怒容站了起來,看了姚公公一眼:“將程咬金那混賬叫進來。“
姚公公連忙出去,一會兒功夫,便領着程咬金進來了,程咬金一身明光甲冑在這屋內微弱的燭光下發出耀眼的白光。
他直接走到了李世民的跟前,恭敬行禮道:“陛下,臣,迎駕來遲,萬死、臣萬死。“
陛下?
周老三頓覺得自己渾身冰涼,這天下能被稱爲陛下的人,好像只有一個吧?
這可不像是開玩笑!
因爲程咬金渾身光亮的甲冑,一看就曉得是位大將,這一身行頭至少要幾十貫吧,自己不喫不喝,幾年也掙不來。
李世民一晚上的好心情一下子跑光光了,拉着臉道:“你來此做甚?誰讓你來的?“
程咬金心裏便暗綽綽地想,你以爲俺想來嗎,這個時候若不來此,我現在還在交易所裏開開心心的看股價呢。
程咬金忙道:“陛下好幾日不知所蹤,皇后娘娘心裏着急,特命臣來迎駕。“
聽到是皇后娘娘叫他來的,李世民的臉色才稍稍的好看一些。
他吁了口氣,嘆道:“知道了,你在外候着吧,我再與人講幾句話,朕隨後就回。“
這程咬金一走,驚魂未定的周老三已經嚇得臉色慘白得可怕:“陛,陛下。“
李世民朝他一笑:“你方纔說甚麼,想對朕說些甚麼話?“
“不,不敢。“
周老三如履薄冰,連眼睛都不敢直視李世民了,聲音略帶顫抖地道:“草民,草民方纔沒有說錯吧,草民萬死。
草民哪裏想到,您是皇帝啊,若是草民方纔有甚麼說錯了,陛下一定不要往心裏去。“
這周老三的婆娘也是給嚇得不輕,也忙道:“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李世民嘆了口氣,無奈地道:“朕不是皇帝的時候,爾等尚且可以和朕吐露實情真言,而朕是皇帝了,便再無人可以隨意說話,所謂孤家寡人,便是如此吧。
不必害怕,你沒有說錯甚麼,倒是朕聽了你的話頗受啓發,你雖爲庶民,卻也是知恩圖報之人。“
周老三嚇得滿頭大汗,聽了李世民的話,方纔驚魂未定地連連點頭:“是,是。“
李世民登時道:“朕來這裏,有些小氣了,只帶了幾個蒸餅,不過,朕見你們日子好了一些,朕也就放心了。
好好過你的小日子吧,你們做你們的工,朕呢,也該回去做朕的事。
今日這頓酒、這隻雞,朕吃了,不錯、不錯,你周老三,不是一直想嘗一嘗燒刀子嗎?
普通百姓家,尚且曉得迎來送往,有來纔有往,過幾日,朕讓人送幾罈燒刀子和貞觀火酒來,讓你好好過過癮。“
周老三一聽,連忙小雞啄米般點頭。
李世民卻見他彷彿欲言又止,便注視着他道:“怎麼,你還想說甚麼嗎?“
周老三忙搖手道:“沒,沒想,真沒想甚麼。“
李世民:“是嗎,若是想了,便是欺君之罪。“
周老三又是嚇了一跳,立即道:“想了,草民在想,皇帝真好,每日都有酒喝。“
“哈哈哈。“李世民大笑着,闊步而去。
李格、房相等人也站起,李治卻比其他人慢了幾步,拍了拍周老三的肩道:“不錯,我就是你說的晉王李治,來,我這裏有一張欠條,拿着。“
李治塞了一張欠條後,才快步追了出去。
李世民出了茅草屋,便見着茅草屋外頭,早有人預備了車駕,他曉得繼續待在這裏,便是擾民了,連忙上了車駕,帶着羣臣,擺駕回宮。
坐在車中,李世民的心情很是大好,只是那劣質的黃酒,現在有了幾分後勁,讓他有點小暈。
他心裏在想,這奶爸和小九兒倒是一個經營的人才,莫非,他是指點朕將這天下,引向一個前所未有的第三條道路?
自秦漢以來,這歷朝歷代不知經歷了多少的盛世。
只是李世民卻知道,這盛世之下,何嘗不依舊是遍地周老三這樣的人!
而李治在他奶爸的指點下,竟彷彿開闢了一條新路,這條路行得通嗎?
有多少的風險?
以往的時候,不論哪條發展道路都有其矛盾,而一旦踏上這新的路,也同樣應該會產生新的矛盾吧。
趁着三分酒勁,李世民陷入了深思。
等進了皇宮,李治看李世民終於回魂了,纔開口問起,“父皇,關於航海的事,您是怎麼決定的?“
“呃,這幾天只顧着平抑物價的事,差點忘記告訴你了。
朕已經決定讓尉遲恭先去一趟倭國,已經讓登萊那邊的海軍抽出一百五十個會操帆的官兵,到長安來。
讓尉遲恭帶領着他們先在渭河裏熟悉操船,你府裏不是有半大小子也要求出海嗎?
還有神策軍也抽有人。
你可以讓他們去找尉遲恭先上船實習一段時間再說。
至於甚麼時候出海去倭國,你不是說從高句麗最南端出發最近嗎,那就再等等、看新羅派來求援的人甚麼時候能到長安。
小九兒,你覺得打高句麗需要多長時間?“
“不會很長,現在咱們還有五個能炸開城門的氣球,攻取他們高句麗的城池,不需太費事,只有那個平壤需要時間多點。
最多半年吧,那時也正好操船訓練的也差不多,那時候大海上還是吹的南風,正好趕上。
然後,他們回來時就接近秋冬天,大海上又刮北風了,也是正好。“
“呃,小九兒,還真的懂一些航海呢,行,就這樣辦。炮廠的工匠,把炮安裝在船上做得怎麼樣?“
“已經安裝好了幾門,奶爸考慮得可週到了,他給的圖紙上的大~炮,是放在鐵軌上的,可全方向開炮。
並且不需要安裝那種攻城大~炮,大黑鍋就行,所以,很容易安裝,攻城炮打得太遠,在大海上準頭就太差了,用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