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就知道發脾氣，說一些不現實的話，整天就知道打打殺殺。另一個整天就知道和稀泥，和稀泥也就罷了，你倒是拿出點注意來。事到如今我們怎麼辦？”
“不得不說，海瑞還是厲害啊！”陳昌感嘆了一句。
趙賢漠然了，隨後苦笑道：“之前就知道他厲害，只是沒想到他這麼厲害。他知道我們查兩個王府不敢作假，所以他不管不顧，四處去查案子。這些天他查了多少案子了？”
“全都是被侵佔土地的案子，到處查、到處清退土地。這土地清查還沒開始，各地都已是人心惶惶，那些大戶都嚇怕了；各地的地方官員日子也不好過，整日擔心海瑞找麻煩。那些大戶也找他們的麻煩，平日裏大家都處得很好，現在海瑞驟然發難，他們也受不了了，等到清查土地的時候就更沒法幹了。”
“說的就是！”一邊的李福大聲道：“本來我們清查土地做的很好，等到這兩個王爺查完，我們就能去下面查了。現在可好，海瑞一搗亂，下面人心惶惶，大家全都害怕的不行，地方官員和咱們的關係也都壞了。這真要是清查土地，他們肯定會不配合。這不是在給咱們增加難度嗎？”
“到時候海瑞一拍拍屁股走了，我們怎麼辦？難道就幹看着？我們不能在這件事情上彈劾他嗎？”李福看兩人不說話，繼續怒聲說道：“至少讓朝中的人想辦法把他弄走啊！”
趙賢兩人還是不說話。
李福哼了一聲，也不說話了。
他明白自己不可能一個人上疏。自己一個人上疏，最後換來的絕對不是海瑞滾蛋，很可能是自己滾蛋。
“行了，等京城的消息吧。”趙賢冷哼了一聲，站起身子向後走了出去。
只不過剛走兩步，他似乎就又想起了什麼，直接停下了腳，看着李福叮囑道：“你不要亂來啊。”
他又對陳昌囑咐道：“你盯着他點，不要讓他亂來。如果他亂來的話，我找你算賬！”
說完，他這才邁步走了。
等到人離開，李福冷哼了一聲道：“這太憋屈了！”
“行了，不要說這些了。”陳昌擺了擺手說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孔家那邊的事情還沒完，咱們就不要亂來了。現在就是多事之秋，安安穩穩的熬過去才最重要。”
“安安穩穩？”李福站起身子冷聲道：“你們倒是想安安穩穩，可是這天下不是所有人都想讓我們安安穩穩。”
說完，李福一甩袖子也走了。
看着李福的背影，陳昌苦笑着搖頭。
自己這算什麼？兩頭不是人啊！
山東，曹州。
洪武四年，降曹州爲曹縣，後復置曹州，曹縣此稱沿用至後世。
海瑞坐在縣衙大堂上，轉頭看了一眼曹州知州李茂才，緩緩地將手中的案卷合上，說道：“這件案子就到這裏了。”
“錯不在你身上。”海瑞面無表情的說道：“這件案子發生在四年前，你那個時候還沒有到這裏來赴任，怎麼也算不到你身上。被告人這四年裏面也沒有到衙門來告過狀，你不知道也正常。”
“這件案子，本官會上疏朝廷以及行文吏部，把事情說明白，讓他們追究上一任曹州知州的責任。同時本官也會爲你開解，不會讓他們在考紀當中記你一筆。”
李茂才滿臉的懵圈，擡起頭震驚的看着海瑞，良久也沒有說出話來。
顯然，海瑞的說辭衝擊到他了。
“怎麼？還有什麼問題嗎？”海瑞皺着眉頭問道。
“回大人，沒有。”李茂才連忙說道。
海瑞點了點頭說道：“沒什麼問題就好。我看了這幾年的卷宗，你做知州這幾年也算得上是實心用事，本地治安很好，百姓生活也安康。你官做得不錯，好好幹吧。”
“等回到京城以後，有機會我會向陛下舉薦你。”說完，海瑞站起身子，邁步向外走了出去。
“大人，我……”李茂才看着海瑞，臉色有些激動，似乎想張嘴說什麼，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海瑞停下了腳步，看了他一眼，笑着說道：“感謝的話不必說了。你也不必謝我，是你自己做的好。老夫爲國舉才，沒有私心。只要你好好做官，上對得起陛下，下對得起黎明百姓，足夠了。”
說完，海瑞再一次邁步向外走了出去。
外面等着的東廠番子，和俞大猷的人連忙跟了上去，一羣人浩浩蕩蕩的離開了。
愣在原地的李茂才似乎想起了什麼，擡起手正了正官帽，整理了一下官服，猛地撩起官服的下襬，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朝着海瑞離開的方向磕了一個頭。
等到李茂才再次站起來的時候，眼淚從他的眼角簌簌滑落。
“大人，”師爺來到他的身邊，遞上一張帕子，輕聲道：“這海大人似乎與傳言之中並不一樣，我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我也從未見過。”李茂才喃喃道。
關於海瑞的傳言很多，說他古板刻板、不會做人、不會做官，說什麼的都有。
在海瑞剛來到曹州的時候，李茂才也很害怕。可是這些天下來，海瑞完全顛覆了李茂才心中的那個印象。
嚴肅認真、一絲不苟、公正嚴明，這些詞語放在海瑞身上很恰當，也很合適。
除此之外，目光如炬、神目如電，對自身要求非常嚴格，喫穿絕不奢靡，做事嚴謹，該追的一查到底，能不牽連的絕不牽連。
不畏強權、不低頭，施恩不忘報，是什麼就是什麼。這樣的官員，在大明官場上從來沒有見過。
看着海瑞消失的背影，李茂才喃喃道：“這可能就是書中說的君子吧！”
一邊的師爺笑了笑說道：“我倒覺得像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