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見到董大寶之後，朱翊鈞忍不住上下打量了起來。
董大寶目光銳利，身材魁梧，甚至現在收斂了些痞子氣，看上去反而有點莊稼漢的憨厚。從表面上看，應該是一個粗枝大葉的人物；可是從他行事的風格來看，這根本就是一個非常有心思的人。
董大寶讀的書不多，但是心思細膩，學習能力極強。最關鍵的是他看問題的眼界非常寬廣，爲人也心狠手辣，非常果決。這些優點都是朱翊鈞看得見的，也是看重的。
自從這個董大寶跟着海瑞在山東鬧騰過之後，他的進步非常明顯。再經過這一次江南的事情之後，董大寶整個人都愈發成熟穩重了起來，也是時候可以擔一擔大任了。
只不過朱翊鈞還是覺得有些事還是在事先問清楚的好。
“臣董大寶，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董大寶連忙跪在地上磕頭行禮。
聞言，朱翊鈞身子都沒有坐直，只是打了一個哈欠。
在整個朝堂之上，能讓皇帝正襟危坐起來和他說話的人不多，董大寶顯然不在這個行列之中。
“起來吧，朕有話問你。”朱翊鈞語氣隨意的說道。
“是。”董大寶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恭恭敬敬地站到了一邊。
朱翊鈞笑着說道：“你是一個很有能耐的人，你的名聲很早就傳進了朕的耳朵裏。讓朕想一想，最早是什麼時候。”
稍稍沉吟了片刻，朱翊鈞笑着說道：“想起來了，那個時候好像是京城嚴打的時候，你在東廠的下面，表現得非常突出，救了不少的人，而且還立下了很多的功夫。對對對，就是那一次，那一次是朕第一次聽說你。那一次的事幹得不錯，功勞朕一直都記得。”
“微末之功，怎敢勞陛下掛念？”董大寶連忙謙虛的說道。
“功勞不分大小，有功勞就要賞。朕一向都是賞罰分明，那一次朕記得讓張誠好好的賞你了，他賞賜你了嗎？”朱翊鈞笑着問道。
“回陛下，張公公已經賞賜過臣了。”董大寶連忙答應道。
這倒不是說董大寶有多麼維護張誠，而是張誠真的賞賜過他了，而且那一次的賞賜十分豐厚。董大寶不但官職得到了提升，還成爲了張誠的心腹。那一次的事就是董大寶起家之時，正是因爲那一次的事，他纔有了今時今日的地位。
朱翊鈞點了點頭說道：“這就好。朕記得你有兩個結拜兄弟在那一次的事情中死了。”
“是，陛下。”董大寶連忙點頭。
“找到是誰做的了嗎？”朱翊鈞又一次語氣隨意的問道，同時還翻了一個身，似乎就是隨意的問一下。
董大寶心裏面突然一驚，有些不明所以。
陛下是什麼人，每天忙的是什麼事？
董大寶也是跟在張誠身邊的人，自然知道這位陛下是什麼人。作爲一個皇帝，他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是有意義的。陛下這麼忙，不可能說一些無意義的話，尤其是關於自己的。
董大寶的自我認知非常到位，自己現在根本不是什麼朝廷重臣，根本就沒有需要陛下這麼關心的地方，那就只能是這裏的事了。
自己乾的唯一一個見不得人的事，就是殺了自己的結拜兄弟。
想到這些，董大寶就不禁緊張了起來。不過他也沒敢露出破綻，只能硬着頭皮說道：“回陛下，人暫時還沒找到。”
“這樣嗎？”朱翊鈞一愣，似乎想到了什麼，有些好奇的問道：“人是誰殺的？憑藉你在東廠的人脈，難道連個兇手都找不到嗎？”
事實上，董大寶很想把這個人找出來。
東廠抓的那麼多人，裏面有的是罪大惡極的人，自己隨便找一個人出來，將他安排成替罪羊，絕對沒有問題。
董大寶一直沒有這麼做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因爲他心虛。找不到兇手，這件案子就能拖下去，會當成一件懸案放在那裏，誰也不會太關心。
如果真的找到兇手，這案子就又翻騰起來了，自己的位置也不穩，總有人盯着自己。
這麼大的事，想要不泄露消息恐怕不太容易。即便是安排的再妥當，也有可能出意外。還不如什麼都不做。
只不過董大寶無論如何沒想到，陛下會在這裏提起這件事。
“怎麼了？你連是誰殺的都不知道嗎？”見董大寶不說話，朱翊鈞壓低了聲音又問道：“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董大寶一激靈，不禁想起了張誠的話。
自家公公曾經和自己說過，陛下對很多事都非常清楚。如果陛下問你什麼事情或是什麼話，你最好的辦法就是實話實說。董大寶至今都能想象到張公公和自己說這些話時候的眼神。
輕輕地舒了一口氣，董大寶沒有絲毫的遲疑，直接撩起了衣服跪在地上，大聲說道：“回陛下，人是臣殺的。”
“你怎麼就承認了呢？”朱翊鈞笑着說道：“你太讓朕失望了！”
“臣有罪！”董大寶趴在地上，以頭觸地，也不解釋。
因爲張誠告訴過他另外一件事：當着皇帝的面不要辯解。皇帝有自己的裁斷，不需要你辯解。
朱翊鈞擺了擺手，笑着說道：“行了，起來。這本就不算什麼大事。”
“在你加入東廠之後，你就是官了。你以前做的事情雖然不妥當，當時也是爲了求生，沒辦法。你做了官，他們就是賊，兵抓賊有什麼錯？”
董大寶震驚之餘，還有一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過隨後就是一身冷汗，一股涼氣從尾巴骨直接衝到了天靈蓋。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張公公那些話的意思。同時在心裏面也是無比的感激自家公公，如果不是張公公和自己說的這些話，自己今天一定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