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以往不一樣，今天的飯菜還算奢侈，最重要的是有酒。
朱翊鈞平日裏不喝酒，但是也不妨礙，他的面前擺了一壺。
戚繼光的面前也擺放了一壺，不過喝酒用的不是酒盅，而是碗。
看着面前拳頭大小的酒碗，戚繼光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
朱翊鈞也不去管他，自顧自地倒了一碗酒。
陳矩看戚繼光還在發愣，也給戚繼光倒了一碗酒。一陣酒香撲鼻而來，很是濃郁。
“來，愛卿。”朱翊鈞笑着說道：“咱們君臣見面的機會不多，一起喝一碗。”說完，一口就將碗中的酒喝掉了。
甜絲絲，味道不錯。
朱翊鈞喝的酒當然和戚繼光的不一樣，畢竟他平常也不喝酒，怎麼可能跑去和人家拼烈酒？
再說了，也沒人說皇帝必須和你喝一樣的啊。
戚繼光不敢怠慢，連忙端起碗。
皇帝跟你喝酒，皇帝都喝完了，你難道還要猶豫嗎？
於是戚繼光沒有猶豫，站起來一口就把碗裏的酒喝掉了。
剎那之間，彷彿吞下去一團火，從喉嚨到胸腹之間瞬間就燃燒了起來，戚繼光整張臉也脹得通紅。
憋了一會兒，戚繼光直接呼出了一口熱氣。
朱翊鈞給戚繼光喝的是高度的蒸餾酒，是宮裏面研究出來的，大概在四十五度左右，並不是很高。只不過戚繼光喝的有點多，有點急。
一碗下去，戚繼光再坐下來就覺得有些暈了。
畢竟他的年紀也不小了，如此情緒之下整這麼一碗酒，怎樣沒有影響？
戚繼光心裏頓時大驚，難道酒裏有毒？
看着戚繼光有點失魂落魄，朱翊鈞根本就不明白他在想什麼。
“來，喝酒喫肉！”朱翊鈞一邊喫一邊喝，態度很和藹，話語也很客氣，想讓戚繼光放鬆下來。
戚繼光很無奈。他不想喝，可是皇帝都喝了，自己不喝也不行。
也不知道酒裏面有沒有毒，戚繼光雖然有些懷疑，但是皇帝都讓你喝了，有毒你也得喝。
於是，戚繼光一碗又一碗的喝着酒，肉都沒顧上喫。
只不過很多事是不以人的意志力爲轉移的，喝了三碗酒之後，戚繼光就不行了，直接就趴在了桌子上。
他已經喝醉了。
當然了，並不是真的喝醉了，其中有一半是裝的。
朱翊鈞看了戚繼光一眼，搖了搖頭。
“也不知道抽什麼風，”朱翊鈞沒好氣的說道：“把他安排到隔壁的房間裏去，讓他好好的休息。對了，告訴張先生一聲。”
“是，陛下。”陳矩在旁邊恭敬的答應了一聲。
隨後，兩個太監走了過來，一左一右把戚繼光架了起來，送到隔壁房間去睡覺了。
朱翊鈞沒有走，繼續喫酒。
皇宮大內能喫這麼好的時候也不多，今天就當給自己好好的享受一頓了。
夾起一塊紅燒肉放進嘴裏，肉香頓時瀰漫在口腔中，好味道！
當戚繼光醒過來的時候，臉色有些迷糊。
他雖然有一半是裝暈的，可是真被人放到牀上之後，立馬就睡了過去，顯然這酒很有後勁。
從牀上坐起來，四下看了看，戚繼光就看到了不遠處的張居正。
此時，張居正正坐在一張桌子後，手裏面拿着筆，似乎正在書寫着什麼。
看到戚繼光醒了之後，張居正說道：“你醒了。”
戚繼光有些遲疑的問道：“閣老，這裏是？”
“內閣。”張居正笑着說道：“你在宮裏面睡着之後，陛下就派人送了信，我就讓人把你擡到這裏來了。”
聞言，戚繼光頓時就是一愣。
沒想到自己居然被人擡動都沒能醒過來，看來這酒的作用實在是太大了。
戚繼光訕訕的笑了笑，有些尷尬的說道：“勞煩閣老了。”
張居正放下了手中的筆說道：“這個倒不是麻煩，但是有一件事我想問你，怎麼就搞成這個樣子？”
聽了這話，戚繼光還是心有餘悸。
良久之後，他嘆了一口氣，沉吟了片刻，臉色有些難看的問道：“閣老，您和陛下……”
雖然戚繼光的話沒有說完，但是到這裏已經足夠了。
張居正是什麼人？
他足夠聰明，也有足夠的政治敏感性。
看了一眼戚繼光，張居正沒好氣的說道：“你胡思亂想什麼？”
想了想，張居正忽然就又明白了。
見戚繼光一臉尷尬的不說話，張居正瞬間明白了，有些無奈的說道：“我該說你什麼好？”
“你想的太多了，我和陛下的關係沒有什麼問題，陛下很尊重我，我也一直是陛下的先生。那些話你不去琢磨，它就什麼事都沒有。”
聞言，戚繼光就更尷尬了。
“怪不得！”張居正恍然大悟，臉色有些古怪的說道：“怪不得你在宮裏面會是那個樣子。”
戚繼光有些遲疑的問道：“宮裏面的事，閣老也知道了？”
“陛下倒是沒有說什麼，不過陳公公把事情告訴我了。他讓我問問，你究竟是怎麼回事。”張居正苦笑着說道：“誰能想到是這麼回事……”
戚繼光的神情忽然也變得古怪了起來。
這個時候，他終於明白了，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想多了。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位陳公公也不會把事情告訴張居正。
自己真的有這麼敏感嗎？
都怪外面亂七八糟的傳言！
張居正嘆了一口氣說道：“行了，天色也晚了，趕緊收拾一下，跟我出宮。陛下那邊，我找時間給你解釋一下。”
戚繼光想了想說道，“要不我去找陛下請罪吧？”
張居正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說道：“這個時候你就不要添亂了。這件事情你不能承認，你也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你就是舟車勞頓，見到陛下過於激動了，腦子有些不太好，所以才胡說八道。”
聽到張居正說自己腦子不太好，戚繼光反而沒什麼尷尬了，點了點頭，面容嚴肅的說道：“是，閣老。我明白，我就是腦子不好。”
這一幕搞的張居正很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行了，走吧。”張居正站起身說道：“再不走，宮門就關了。到時候咱們誰都出不去了。”
說完，張居正邁步就向外面走了出去。
戚繼光也不敢怠慢，連忙就跟了上去。
皇宮大內。
陳矩走到朱翊鈞的面前，躬着身子說道：“陛下，張閣老已經帶着戚繼光離開了皇宮。兩人好像是去了張閣老的家。”
朱翊鈞點了點頭說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給先生了。”
雖然剛開始朱翊鈞沒有反應過來，可是喫過飯之後，朱翊鈞就有些想明白了，戚繼光那個表現擺明就是嚇到了。
無論是自己提到戚家軍，還是提到他是張閣老的人，都把他嚇得夠嗆。
顯然，這段時間自己和張居正關係成了朝堂上下所有人都關心的一件大事，甚至連領兵的將領都在擔心自己和張居正鬧翻。
想到這裏，朱翊鈞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這讓朱翊鈞也意識到了另外一個問題，那就是自己和張居正的事的確需要解決一下了。如果再不解決的話，很容易引起麻煩。
現在臣子們就已經開始猜測了，而且還搞出了這樣的事。戚繼光都是如此，何況其他人？
顯然這一次自己在江南所做的事刺激到了一些人，讓他們多想了一些事。
朱翊鈞對陳矩說道：“讓你的人在官場上探聽一下消息，看看外面是怎麼說朕和張先生的。”
“是，陛下。”陳矩恭敬地點了點頭。
雖然他臉上沒什麼表情，但心裏面還是有一些擔心的。
實際上，不光是外面的人，宮裏面的人其實也在琢磨這件事。
但凡是有一些野心的人，都覺得陛下該親政了。無論是想從陛下這裏獲得一些好處的，還是想要打倒張居正的，這些人現在都是這樣的想法。
張居正身邊的人也開始擔心張居正了。畢竟張居正一個人獨攬大權這麼多年，而且皇帝已經成年了，是到了交權的時候了。
通常這種時候都會搞出一些事情來，歷史上這種例子不勝枚舉，最後的結果都不太好。有皇帝被廢了，但是更多的則是這些顧命大臣被收拾掉。
張居正這樣獨攬大權的人物，基本下場都非常慘。
這件事可不好辦，搞不好就讓皇帝生氣。不過對於陳矩來說，他處理這件事非常有經驗，主要就是實話實說，不要添油加醋，下面的人怎麼收集來的就怎麼送上去。
朱翊鈞也沒有再說什麼，他現在心裏很亂。情況的變化有一些超出自己的預料了。
這個事情本來還是要等一等的，可是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可能等不了太久了。張居正和自己的事情，已經到了不解決不行的地步。
站起身子活動了一下筋骨，朱翊鈞邁步朝着王皇后那裏走了過去。
先休息一下，明天和張居正聊一聊這方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