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精力全都集中在抓人這件事上，包括沈子木在內。
沈子木神情有些複雜的看着王用汲，見他像一頭蠻虎似的理所當然的模樣，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他什麼好。
王用汲的所作所爲根本不符合做官的規矩。大明建立了這麼多年，官場上自古以來就有一套規矩。
經過這麼多年的發展，他們早就已經總結出了一套獨屬於大明的官場規矩，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就詳細闡明瞭官是怎麼當的。
這裏面的條條框框很多，但是絕對不會有一條規矩告訴你當官要像王用汲這樣。反而會有很多條規矩告訴你，當官絕對不能像王用汲這樣，否則絕對沒有什麼好下場。
沈子木雖然很想說點什麼，可到底是忍住了。
時代變了，自己老了，接下來自己就要回家去養老了，年輕人的事和自己沒有什麼關係，不管怎麼當官，恐怕在這個時候都要變了。
這一次，很多大官要倒黴，估計在這以後，事情就會有變化。
見沒有人再反對，王用汲這才說道：“那這件事就這麼辦了，接下來咱們安排人直接奔蒲州。咱們直接封家抓人，然後查封他們在西北的所有產業。”
聞言，所有人的臉色都很嚴肅，但是也沒有人開口反對。
馬芳直接站起身子，笑着說道：“這件事你們自己決定就好。如果需要人手的話，我會派人跟着你們，其他的事情就不用告訴我了。”
馬芳擡腳向外面走了出去。走了幾步，他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停下腳步對董大寶說道：“我會讓馬爌過來跟你們一起。”
說完，馬芳繼續向外走了出去。
最後這話的意思很明顯：我並不是想逃避，這件事情即便鬧大了也算我一份。我之所以不管，是因爲有別的事。怕你們不相信，我會把孫子派過來。
聞言，衆人緊繃的身體都鬆懈了下來，終於都鬆了一口氣。
這次的事實在是太大了，如果沒有軍方的支持，他們還真的不敢亂來。
畢竟地方上的武裝也不是說說而已，尤其是在西北的這種地方，很多事都很難辦。
“行了，那就這個樣子吧。”王用汲面容嚴肅的說道：“我們各自準備、安排一下，然後明天一早就出發。”
說完，他轉身對董大寶說道：“董大人，你能不能跟我來？”
“是，大人。”董大寶站起身答應了一聲，就跟着王用汲一起向外走了出去。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了屋子，其他人也就各自散去了。
來到旁邊的房間，王用汲問道：“你有沒有派人到蒲州？”
董大寶點了點頭說道：“當然去了，只不過讓他們潛伏在那裏。”
王用汲遲疑了片刻，問道：“這幾家在蒲州的風評如何？”
聽了這話，董大寶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沉吟了片刻，無奈的說道：“可以說是非常好，平日裏修橋補路，他們都搶着做。”
“對家裏面的佃農也非常好，豐年減租，災年免租；誰家有個頭疼腦熱的，他們也會派郎中過去看。家裏遭了事，他們也會出手幫忙。”
“如果家裏有讀書的人，他們也會資助。如果有人讀書讀得好，他們會收到自己的名下來教導。爲此，他們甚至還創建了自己的書院。”
董大寶一邊說着，臉色也越來越嚴肅。
王用汲的神情也變得有些無奈。
這種情況他也聽說過也見過，當初皇帝就講過，這是一種團結利益集團最好的方法。
對於本地百姓來說，官僚資本集團就是最好的領導者。
對於本地的讀書人來說，他們都是讀書上的前輩，對自己有提拔之恩。同時還給過自己很多好處，幫自己照顧家人、給自己田地和錢，甚至媳婦都是人家幫忙娶的。
在這些人看來，他們都是天下最好的人，在本地的聲望甚至比朝廷都要高。皇帝說一句話未見得好使，他們說一句話很可能就會好使。
甚至是幾代人攢下來的名聲。朝廷要動這樣的人，難度實在是太大了。
一方面證據不好收集，另一方面則是在當地動手很容易引起當地的民亂。即便是最後把人抓了，很可能也會把朝廷的名聲搞臭了，甚至會讓朝廷失去一個地的人心。
這也是官僚資本捆綁的目的所在。當然了，這麼做的主要目的是穩固根基、培養人才。
傳統的地主或許在這方面投入差一些，他們更多的是壓迫。可是對於官僚資本來說，他們在這方面投入向來都是捨得的，畢竟自己下面的人也是自己家的人才來源。
他的家人還在自己家鄉里，有什麼事的話還能拿捏得住。這也是官僚資本主義集團發展成鄉黨的很重要一個原因。
畢竟在這個時代交通不方便，人可能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過自己所在的這個縣，一切的一切都是官僚資本說了算。
這樣的情況，就是最難對付的一種情況。
王用汲看了一眼董大寶，遲疑了片刻說道：“能不能聯繫那些人？”
王用汲嘴裏面的那些人，其實就是皇帝養的外務府和那些到處散佈流言的人。
他想找到那些人，看看他們有沒有什麼辦法。畢竟人家幹這個事是專業的。
聽了這話，董大寶說道：“只能去聚寶齋。”
王用汲想了想說道：“那就去找他們，讓他們派些人來幫忙。這件事情太大了，必須要想好以後怎麼辦。”
聞言，董大寶也點了點頭。
在這件事上，他比王用汲要更有發言權一些。只要透一些消息給外務府的人，那些人就會屁顛屁顛的衝上來。
這些大家掌握着各種商鋪和銷售渠道，那都是財富。只要這些大家倒了，外務府很樂意去把他們的產業接收。到時候與草原貿易的人就是外務府了，可以說徹底壟斷了草原的貿易。
這對於外務府來說，可是一大功勞。要知道他們升官和普通的官員可不一樣，他們有着自己的晉升渠道，最大的功勞就是業績。
開拓了草原的貿易渠道，可是很大的功勞。甚至那些人家裏培養出來的成熟掌櫃的和夥計，都是財富。
這看起來是一場政治上的盛宴，其實也是一場經濟上的盛宴。
在山東和江南那些案子，哪一次不是讓外務府賺得盆滿鉢滿？
王用汲點了點頭說道：“那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好，我去聯繫。”董大寶想了想，站起身說道：“我現在就去，我親自去。”
說完，他邁步就向外走了出去。
看着董大寶的背影，想到他說的那幾句話，王用汲也嘆了一口氣。
這事也難辦，條件恐怕沒那麼好談。畢竟對於對方來說，時間實在是太過緊張了，稍有不慎就可能出岔子。
跟他們沒有什麼關係的事，也不願意冒險。除非自己這邊給足利益，可是有些利益能給，有些利益就不能給了。
想到這裏，王用汲就不禁有些想海瑞了。
還是海大人灑脫。
王用汲不知道的是，海瑞在處理這些事的時候也有自己的辦法。比如他不會把官僚資本一杆子全都打死，只會罰沒他們的土地、抄沒他們的家財，把土地分給那些窮苦百姓，有一種打土豪分田地的即視感。
然後按照他們的罪名給他們治罪，誰的面子也不給。誰來求也沒用，快刀斬亂麻、鐵榔頭硬砸，效果還是很好的。
只不過這一招要榔頭夠硬纔可以。
王用汲覺得這一次自己的榔頭也夠用了。比起海瑞，自己所欠缺的就是名聲，那些人不一定相信自己。
如果時間夠的話，自己也可以學着海瑞到處去巡查，每到一個地方就審案子。從官場上下手，把那些貪官污吏幹掉，然後再把那些爲富不仁的人幹掉，以此來收買人心。
把青天的名聲刷起來之後，就好辦了。因爲那個時候百姓願意相信你說的話，至少在你們兩者之間會有一絲懷疑，而不會一邊倒的倒向另外一方。
只不過現在沒這個時間，也來不及了。無論是朝廷還是馬芳，都在等着自己儘快把這件事弄完。自己也只能是硬着頭皮上、硬着頭皮砸了。
嘆了一口氣，王用汲站起身子，邁步向外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氣有些涼，雖然太陽不錯，但雪還是沒有化，北風沒有刮，但是空氣還很涼。
呼吸了一口涼氣，王用汲頓時就精神了不少。
這件事一定要做成，這是皇帝來時特地交代的。皇帝也說了這件事有多重要，如果不是因爲海瑞，王用汲還真的不敢來幹這個事。
海瑞幹了那麼多事，皇帝都沒有處罰海瑞，想必自己也是一樣的。
這樣的皇帝，纔是自己底氣的源泉。